在40多年前的高中课本里,孙犁先生《荷花淀》里的水生和水生嫂,还有电影《小兵张嘎》中小嘎子在淀中与敌人周旋时顶着一张大荷叶的画面,一直贮存心间。我一直向往着可以去看看白洋淀,看看白洋淀深处的荷花以及无边无际的芦苇草,看看平静如镜的淀面上是否还有一个像小嘎子一样可爱勇敢的男孩子。
今年6月的一天,我终于来到了白洋淀。
白洋淀是中国海河平原上最大的湖泊,位于河北省中部。它在太行山前的永定河和滹沱河冲积扇交汇处的扇缘洼地上汇水形成,90多个浅水湖星罗棋布,大大小小的村子分散在相连的河淀上。一年四季,景随时移,春季芦苇丛生,满湖翠绿;夏季荷花绽放,活色生香;秋季芦花纷飞,鱼鸭满淀;冬季湖面冰封,晶莹如玉。一年四季的白洋淀,犹如人间天堂,美极了。
我们乘坐小船入淀,湖水深绿,清澈见底。水道两旁的芦苇依然像孙犁先生笔下的那样,“苇子还是那么狠狠地往上长,目标好像就是天上”,让人忍不住伸手抚摸这一身傲气的芦苇。6月,正是荷花盛放时节,“那一望无边际的密密层层的大荷叶,迎着阳光舒展开,就像铜墙铁壁一样。粉色荷花箭高高地挺出来,是监视白洋淀的哨兵吧!”一想到孙犁先生的文字,满淀的荷叶下面仿佛藏满了顶着荷叶的战士们,让我的思绪一下子就飞回了战争年代……
河淀深处,几十名渔民聚首,他们肩扛百斤重的“大抬杆”(打猎用的土制火枪),枪口插着洁白的雁翎(既为防水,亦为标识),这就是著名的“雁翎游击队”。这支队伍自成立后就成为日寇挥之不去的梦魇。他们驾舟穿行于700条淀沟与12万亩芦苇组成的迷宫中,如鱼得水,来去无踪。民谣传唱着:“雁翎队,是神兵,来无影,去无踪。汉奸心里直打颤,鬼子跺脚喊头疼。”他们在淀上展开战斗,智取十方院岗楼、夜袭大淀头、截军火、除汉奸……雁翎队以灵活战术歼敌近千,缴获机枪小炮数百。更令人动容的是,其中的赵庄子村83户280人,56人参加八路军,21人战死沙场,无一人当汉奸。
银幕上的小兵张嘎是大家耳熟能详的小英雄,而小兵张嘎的原型人物就是战斗英雄赵波。因为不堪地主剥削以及日伪军的欺压迫害,16岁的小赵波拎起一把鱼叉参加了雁翎队,成为侦查员。他利用自己年龄小、敌人不注意他的有利条件,细心侦查,收集情报。安新据点的头目龟本妄图消灭雁翎队,派兵“围剿”,却处处扑空。赵波送出的情报及时准确,雁翎队神出鬼没驰骋在千顷大淀,打得鬼子心惊胆战。1940年,刚满18岁的赵波光荣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1943年10月1日这天,天津日寇用100多只货船满载军火,沿大清河运到白洋淀赵北口码头,准备再由安新日伪军护航运往保定,这一情报被赵波弄到手。为了截获敌人的军火物资,在当地民工的帮助下,赵波冒充装卸工上了赵北口码头,一边干活一边侦察敌人的动静,把敌人的行动时间、行动路线、军火数量等情况摸得一清二楚。10月3日凌晨,雁翎队埋伏在王家寨东边的横堰苇荡。当敌人船队进入埋伏圈时,队长举手一枪,“叭”的一声,船上的敌人侦察兵应声倒下。紧接着,30多杆“扫帚炮”(即“大抬杆”土枪)一齐点火射向敌船,赵波和突击组如离弦之箭朝第一只敌船冲去……这一仗打得非常漂亮,共缴获轻重机枪各1挺、步枪110支、手枪10支、手榴弹8000多枚和大批粮食及军用物资等,毙敌10余名,其余敌人全部被雁翎队生擒。
痛歼敌人船队不久,赵波当上了雁翎队的分队长。1943年12月,冀中九分区召开英模大会,赵波由于侦察、作战机智勇敢,被评为战斗英雄。新中国成立后,赵波的事迹被搬上了荧幕,成为了众人知晓的“小兵张嘎”。
白洋淀地区属于冀中抗日根据地。冀中平原的抗战,以其所用的形式、所起的作用、所经受的考验,早已为全中国所瞩目。卢沟桥事变后不久,日寇的铁蹄就踏进这里,危急关头,中国共产党及时领导了这一带广大农民的抗日运动。在抗日的旗帜下,男女老少都行动起来,有人出人、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英勇顽强地抵抗日伪军的侵略和欺压。冀中区的人们,在抗战中做出了重大贡献,每一个人都是保家卫国的赵波,是千千万万个机智勇敢的小兵张嘎。
我静静地站在嘎子的雕像前,深深地三鞠躬。战火的硝烟早已远去,中国人民已经过上了幸福平安的新生活。现在的白洋淀,水淀平静如镜,宛如巨大翡翠,闪耀着迷人的光。经历过战火洗礼的芦苇荡依然纵横交错,青翠挺拔,每一株芦苇都充满了旺盛的生命力。那一朵朵傲立水中的荷花,芬芳四溢,野鸭子在荷叶下嬉戏,而水鸟不时地越过荷花,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一艘旅游大船从对面悠然驶来,在水面犁出美丽的水花。船上的餐桌上,那应该是白洋淀著名的炖鱼吧,飘着让人垂涎三尺的香味……
有风从芦苇丛深处吹来,带着苇叶和荷花的清香扑面而来,给我们开船的老者,舒坦地深吸一口气,微闭着眼,哼起了小调:“淀水清哟芦花扬,雁翎化作金凤凰……”70年前雁翎队伏击敌人的枪排(架设猎枪的轻型小船),如今载着快乐的游客穿行水淀,这片蓝天碧水已从血色烽烟流向绿色发展。而纪念馆中那插着洁白雁翎的“大抬杆”,其铁骨铮铮的过往,终化成托举幸福舟船的静水深流。感恩千千万万个赵波,他们用生命和鲜血换来了今天的幸福生活,现在的白洋淀就像幅员辽阔的中国版图上盛放的一朵鲜花,洋溢着平和、富裕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