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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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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制的文字中爆发的巨大能量——谈唐德亮《那时》

日期:0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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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A04版:阅读+ 书香       上一篇    下一篇

  美国现代诗人、批评家艾伦·退特在《论诗的张力》一文中首次将“张力”概念引入诗歌理论,认为“诗的意义就是指它的张力,即我们在诗中所能发现的全部外展和内包的有机整体”。实际上,在我国古典诗词创作中张力堪称为一种精妙的常见手法。“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这些耳熟能详的诗句或通过静与动之间、或通过衰与盛之间、或通过点与面之间形成巨大的张力,在节制的文字中爆发出巨大的能量,形成一种“言有尽而意无穷达”艺术效果。

  广东诗人唐德亮的《那时》可堪称是一首充满张力的诗歌。整首诗由“那时大地——那时太阳——那时我”引领,从自然界的异变起笔,描绘了宏阔的外在世界的动荡,然后转向于感官与精神的诱惑,最终聚焦于“我”的觉醒与行动,完成从宏大到细微、从环境到个体的叙事,表现出一种时空的迭进与收缩,形成一种全局视角上的由外到内的张力。

  从表现主题来看,整首诗可以理解为一个不甘心命运摆布而不断滚石上山的奋进者、抗争者的英雄主义战歌,诗歌从营构“乌云吞石”“星砸人间”的危难时刻与“我屹立”“让黄河倾进胸膛”的抗争者形象之间构成张力,塑造出如鲁迅所言“舍身求法的人”的形象。整首诗通过极具爆发力的语言和丰饶的意象群,构建了一个关于生命涅槃、精神重生与历史觉醒的宏大主题,这种多义性形成了这首诗的内在张力,形成了一种复调的效果,这无疑扩大了诗歌的“内包”和“外展”。

  从结构而言,诗歌通过前部的“快意扬尘”“无畏征程”等激进式短语与尾部的“不甘”“不满”等决断性词汇形成一种巨大的呼应性张力。这样一来,前部与尾部之间形成一种巨大的落差,这种落差越大意味着张力越强,通过形式结构的冲突使语言突破单义性,最终实现以“有限文字承载无限意味”的诗学理想。并且诗歌还采用密集的短句,并辅之以排比、连续性动词相结合的方式,营造了一种紧张而激烈的氛围而表现出一种动荡和颠沛,最后以“一腔磅礴的涛声”作为结尾,由紧张转为舒缓,隐喻出奋进者的精神将得以永恒。

  从语言上来说,整首诗还使用了通感的艺术手法,打破了感官的界限,形成了知觉的张力。比如,“星星如雨砸向人间”,“星星如雨”是视觉,而“砸”则表现为触觉,还有“太阳如凝重浆果”,将视觉和触觉相通,构建了一个感官交织的超现实世界,强化了诗歌的爆发力和感染力。从整首诗来看,视觉上的“金色星星”、听觉上的“剑鸣马嘶”、触觉上的“浆果凝重”甚至味觉上的“诱惑”的多重感知交织,突破了语言的局限而形成一种立体化的张力诗境,构建出一种内在的审美韵致。

  值得注意的是,诗歌从整体上还构成了回环的张力,或曰构成了一种看得见的行动诗学和看不见的行动诗学之间的张力。诗中重心在于言“那时”,实际亦在言“这时”。所谓看得见,全诗以一连串动词连用,如“吞掉”“砸向”“捶响”“撞破”“迎接”“准备”“馈赠”“洒”“裂变”“长出”“收藏”“打造”等,这些动词的甄选无疑显示了过程的艰难和残酷,“我一万次的无畏征程”比较详尽地展现出奋进者的行动历程和心路历程;而所谓看不见则是通过“我不满自己的孱弱”所涵括,就是说即便如此努力,最终却“不满”自己的孱弱,“不满”两个字昭示着下一回合的再爆发,实际上为“这时”埋下了伏笔。可以想象的是,“我”在“这时”的奋斗,难道将会比那时更“孱弱”么?从这个角度而言,“那时”的所指与“这时”的所指之间就形成了一个闭环,“那时”的看得见与“这时”的看不见之间构成了巨大的张力,达到了一种“无声胜有声”的效果。可以说,《那时》这首诗与其说写的是过去,毋宁说写的是现在或将来。

  一言以蔽之,唐德亮的《那时》从篇幅上来说是一首短诗,但是从容量上来说却是涵盖了神话、自然、历史、个人与集体记忆、现实、未来等,因此,可以说是一首名副其实的史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