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议诗歌《时间，默者》《在所有的撇号中》的艺术特色

　　读完诗歌《时间，默者》《在所有的撇号中》(见《湛江日报》2025年6月13日百花版)，不禁叫好！该诗好，好在老题用新的手法写出了新的意境。通常怀念父亲老一套写法都是白描或叙述父亲一生的伟大和恩典。而诗人杨道以其独特的意象密度和情感深度构建了一个关于记忆、衰老与存在的隐喻宇宙来诗吟父亲。这两首诗如同两面相互映照的镜子，通过高度个人化却又普遍可感的意象群，将个体创伤升华为对人类普遍境遇的哲学思考。诗中那些“裂痕的手”“悬空的土地”“枯槁的灯影”等意象不仅是外在景物的描摹，更是内心风景的投射，形成了一套完整的象征体系，讲述着时间对记忆的侵蚀与个体对存在的坚守。又如“上面嵌饰着你和你的村庄”诗句以手的具象为起点，展开了关于根源与记忆的探索。“裂痕”既是岁月留下的物理痕迹，也是心理创伤的象征性表达；而“嵌饰”一词的选用尤为精妙，它将创伤转化为一种装饰，暗示着主体与痛苦的复杂关系。这种创伤的具身化表达在第二首诗中进一步深化：“你试图重新翻动/过早离弃的土地/你丢失的砚台/仿佛一只受伤的鸟负载时光之墙”。砚台作为书写工具与记忆载体的双重象征，其丢失暗示着文化记忆的断裂；而“受伤的鸟”这一意象则将这种断裂感转化为具体的生命形态，承受着“时光之墙”的重压。“你住在你用沉默浇筑的城市/一个真实的月亮斜照在蓬乱的风扇页上”——这两句诗形成了微妙的张力场：“沉默浇筑的城市”暗示着自我封闭的记忆堡垒，而“真实的月亮”这一自然意象的闯入，则象征着外部世界对记忆空间的介入。“蓬乱的风扇页”作为现代生活物品，与“真实的月亮”并置，创造出超现实的效果，暗示记忆与现实的交错。诗中反复出现的“土地”意象构成了记忆的地理维度：“听吧，这是你渴望的土地/它们一直复制你年轻一些的语气”。土地在这里不仅是物理空间，更是情感与语言的储存器，能够“复制”过去的语气，成为连接现在与过去的媒介。

　　诗人杨道善于运用诗歌的荒诞艺术丰富人物形象:“你在夏天穿了三层衣服/你以为里面的两层是空的，皮肤/也是空的”——这种近乎荒诞的行为艺术式抵抗，揭示了主体面对时间流逝的脆弱与顽强。“三层衣服”成为保护壳，而意识到其“空”的本质，则是对存在本质的深刻洞察。更具抗争意味的是这样的诗句：“你把大脑中的词语，刻进/昔日河流中黑礁石的血液里”。将易逝的词语刻入永恒的黑礁石，这一意象完成了从语言到存在的转化仪式，“黑礁石的血液”这一矛盾修辞更是赋予无机物以生命特征，暗示记忆的顽固生命力。

　　沉默的修辞构成了独特的表达策略是一种艺术。“你住在你用沉默浇筑的城市”直接点明了沉默的建构性功能。沉默在这里不是表达的缺席，而是一种特殊的语言形式，如同诗中所言：“你在你的血液里说话”。这种沉默中的言说在第二首诗中发展为更复杂的表达困境：“衰老像穿着鳞片状的黑裙封锁你的嘴唇/缓慢而平淡的语言成为阿尔茨海默在场的标记”。将衰老拟人化为穿黑裙的女性形象，赋予时间以具体的威慑力；而“阿尔茨海默”这一现代医学名词的引入，则将存在主义焦虑转化为具体的病理现实，增强了诗歌的当代感和冲击力。

　　光影的辩证法构成了重要的意象也是该诗的艺术表现手法。“白色阳光提供一扇巨大而空洞的门承载疼痛”——这样的诗句将光转化为具有重量的实体，“空洞的门”暗示着看似开放实则封闭的存在状态。“你风华正茂的证据在拂晓来临之前已经干涸”则通过时间前置的光意象（拂晓前的干涸），表达了美好事物在实现前的消逝这一悲剧性洞见。更具震撼力的是这样的光意象：“在时间最高处的白光中/你似乎认得此岸和彼岸”。将时间空间化为具有高度的存在，“白光”既是审判也是启示，使主体获得瞬间的澄明，辨认出存在的两岸。

　　将生理体验转化为存在隐喻更是该诗的艺术特色。“你被打断的那根肋骨/从一堆未分检的波浪中醒来”——肋骨作为《圣经》中夏娃被造的原料，在这里成为创伤与重生的双重象征；“未分检的波浪”暗示着混乱无序的记忆流。更具震撼力的是这样的身体书写：“你老去的睫毛穿过稀疏的交通时辰/获悉一场时代之雨屏住声息的预兆”。将睫毛这一微小身体部位置于宏观的“交通时辰”中，创造出惊人的比例反差；而“时代之雨”的拟人化，则将个体衰老与历史进程微妙连接。

　　《时间，默者》通过其丰富的意象系统和多层次的象征结构，构建了一个关于记忆、创伤与救赎的诗歌宇宙是该诗的最显著艺术特色。在这个宇宙中，沉默成为最响亮的语言，破碎成为最完整的表达，而衰老的过程反而揭示了存在的核心。这种艺术将最个人化的体验转化为最普遍的人类境况，将最细微的身体感受升华为最宏大的存在之间。这些诗句如同诗中所说的“黑礁石的血液”，既坚硬又流动，既古老又新鲜，在汉语诗歌的传统与创新之间，开辟了一条独特的表达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