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暑初临之时,被业界称为“何叔”的老报人何银华老师以精练沉实之势,推出了他的又一部文集《何叔桑榆文稿》,这是何叔的晚霞吉光,是一部心灵之书,性情至美至净之书。何叔梦萦江海,张望万里;心怀潮音,眼漾清澈。他这部文集凸显了那种最值得称道的清雅、自然、厚重与极具亲和力的风格。
几近半个世纪前,在一个行业系统举办的新闻报道培训班上,作为学员的我有幸与指导老师何叔相遇相识,那时便知何叔多才多艺,琴棋书画、吹打弹唱样样了得,又从报人走向文学创作,著作《在雷州这片土地》《笔踪集》《旅踪》《何银华文集》接连问世。我一直认为,何叔的文字就是南海的鸥语、江海口的榄花,悠远、轻灵,静静伫立,风华优雅,缱绻袅娜如古镇安铺的美少女,记得20世纪80年代中期的一篇《硇洲踏古》,读来引发幽思,别具一种随意的自在潇洒、隽永飘逸、雅致清新的风韵。自此,何叔清雅素朴的文笔、浓郁真挚的感情色彩着实熏陶着我。
翻开刚问世的《何叔桑榆文稿》,那种纯真、纯善、纯美马上吸引了我。新作继续保持《硇洲踏古》行云流水又朴实敦厚、风雅放达的品质。细读这部作品,总感到何叔能让平凡的事物焕发出独特的光彩,江海鱼虾的生息荣竭,乌发白发的沧桑慨叹,让人触摸到一种发自内心的对岁月与时代的温情。这是带有何叔独特江海口“鱼腥味”的文字,深深融入了读者的生命和灵魂。
汪曾祺的随笔《散文应该是精品》中写道:“说散文是老年人的文体,有一定道理。老年人阅历较多,感慨深远。老年人读的书比较多,文章有较高的文化气息……老年人文笔比较干净,不卖弄,少做作。”汪老的这番话,用在何叔身上自然是再贴切不过了。何叔的学生、出版50多部著作的著名作家黄康俊对何叔的新著亦颇为欣赏,他说:“何叔以老报人敏锐的观察和细腻的感受,总是那么善于发现身边美好的事物和景致,从平淡生活中看见诗意和微光,让人们跟随他独有的新鲜见闻和艺术洞悉,一起体验、沉浸和共鸣,从而不经意间已摒弃了自己平庸的认知司空见惯的感受,慢慢融入他信手拈来却是悉心营造的艺术空间,很快体验到生活的宁静致远和美不胜收,他平实自如却华彩四溢的叙述,总是情真意浓缱绻万端,像极他温厚谦恭的为人及真善美的处世。”
“感人心者,莫先乎情”,散文是重情的,没有情,自然就失去了它的价值。作为一位对身边万物充满善意和爱的老报人,何叔紧紧抓住了“以情纬文”这一关键,在诸多散文中寓情于事,这在他书写故乡的作品中尤为突出,如在篇首《我的老家在九洲江口》中,何叔笔端饱含深情,叙述干净,白描简约,抒情恰到好处,勾勒出故乡得江海之宠、独享造化之功,怀海抱江,男渔女耕的生动画面,真实而又自然地表达了他发自内心对故乡的炽热情感。故乡始终是潜涌在何叔心灵深处的悲欢忧乐,成为写作的源流和内核。从《黄金水道断想》里,我们感受到时代的脉搏和何叔对时代潮涌与故乡流变的殷切关注。“夜幕降临的江边码头,街灯渔火,倒映河中,似繁星闪烁。流动美食档活跃其间,‘薏米白果糖’‘鱼生粥’‘豆腐花’‘牛肉巴’的叫卖声更是不绝于耳……处处洋溢着古商埠特有的气息。”我们知道,抒情散文之情有时需要缘事而发,而要使其事感人心怀,需要勾勒好事物或人物形象。何叔深谙此道,在这方面最为着力,使抒情或议论有所附丽,而不是空洞的直喊。何叔用简洁而形象的语言描述了家乡安铺黄金水道的丰姿和本质,由远及近,由表及里,细节缤纷,翔实多姿,情感丰盈,灵动有趣,有一种诗意美在舒缓的节奏中跃然而出。
江海口的安铺镇久受埇是何叔人生最初的生活地,那里自然维系着他人生中纯粹而美好的珍贵记忆。有人说:“故乡对一个作家的意义,就是母亲、童年和大自然。”收入《何叔桑榆文稿》里涉猎书写故乡的散文、随笔和诗歌占比相当大,如《江海口红树林》《乡音》《浅见江口旅游》《故乡蝶变曲》等等,读这些作品可知何叔与故乡有着深厚情感和文化联系,他以文化人的眼光去审视故乡所具有的人文底蕴、经济价值、历史价值……用真诚的情怀感悟家园、人生,于平实之处见风骨,在朴素之中充满灵动,自然而然引申出思想的火花。最为可贵的是,何叔不囿于将故乡局限在个人情感层面,而是将之拓展和深化,传达出更深远的关怀和思想。
我注意到何叔的视角总是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淳朴,正是这种来自故乡江海口未经雕琢的美,将心音留在笔端的文字里。读着《最恋是江囗》《荷塘抒怀》《渡口轶事》这些作品,很是惊讶何叔用真诚而朴实的个性,丰富和充实着自己的生活,何叔好像有意守在生活的一线,守住平凡,为文学艺术而纯粹创造。就全书来说,大可用“情真意切,简洁淡朴”来概括其作品的艺术特色。在我的心目中何叔就一个字:真。在作品与现实生活中,何叔表现出的就是真——真性情。如《乡音》《渡口轶事》便是感情真挚,立意高洁的散文。且看《乡音》结尾处,何叔被邀请在全村乡村振兴动员大会上他用乡音发言:“对着全村乡亲父老,就如何将蓝图变现实,发表了自己的意见。我的家乡话博得了掌声。乡亲们说:‘出门咁耐仲识讲屋企话,真系无讲得’。”从这里看出何叔对所写的素材有着透辟的认识和真挚的感情,尽管看似信手拈来,却无一处没有深远与高洁的意境,无一处没有感人的力量。
每个人心里都隐藏着许多美丽的故事,尤其是青年时的美丽故事,更令人刻骨铭心。《渡口轶事》里所讲的是故乡的旧事和青春岁月的小美好,文章层次清晰,结构严谨,层层深入,步步推进,中心突出,从而达到深化主题的目的。记叙与议论,描写与抒情相结合,使文章生动且充满情趣,又有理性为依托。“此刻站立在江口渡口,放眼两岸,既有水的温润包容,又有田的质朴敦厚。可以放飞想象了:辽阔的祖国大地上,江河湖海,该有多少大大小小的渡口哦,它们和大大小小的桥梁一起,立体交叉,纵横穿梭,构成一幅多么写意而富有诗意的迷人远方!”这段文字,可谓绘声绘色的描述,也是独具匠心的刻画与抒情。我留意到,何叔见常人所未见,闻常人所未闻,寻味渡口,绘声绘色,那是他所讲述的发生在分溪渡口与一位美女两次相逢的“艳遇”故事,“这个已经远去的擦身而过的偶遇或可视为初恋的镜头,一直难以忘怀。”我总认为文人的情感细腻而丰富,文中何叔的淡淡情愫令人唏嘘,也令人羡慕与神往,此时之情感,总是情不知如何起,一往情深。
何叔一直忠于自己对人生对这个时代的观察、判断和感受,然后把观察写成雅致的散文随笔,收入文稿里的还有新诗处女作《我的南海》及其他几首诗歌。何叔的新诗《我的南海》刊发后,我欣然撰写诗评《南海渔夫之子的心韵》予以加持。我叹服何叔很具洞察新诗文体自身的特质,理解新诗以象表意的属性,明晰其分行形式与内在精神的观念追求,较为妥帖地把握好新诗的美学承受力和诗学想象力。如新诗《踏访“非遗一条街”》,他因造访赤坎“非遗一条街”而触景生情,诗意觉醒,一挥而就,诗韵飞逸,纵横赤坎古今,转而放眼中华与世界。何叔的诗和散文一样,能够提纯生活,去粗鄙化,从而在语言上追求朴实与精湛,思想上追求纯洁与纯美,故而达到一种大境界,触动人们的灵魂。
《何叔桑榆文稿》共有“故乡情怀”“个人爱好”“闲笔集锦”“老境感悟”“图集”等五辑,其中第四辑“老境感悟”便是专门聊桑榆晚境的。年届八十有三的何叔用秋天金黄落叶与火红的夕阳编织成《老去的何叔》《八旬老翁回望人生路》等美文,读之,感受到宛如秋阳般明亮而温暖。何叔以朴素隽永和深刻的哲思,叩问人生,叩问生老病死之真义,四望空阔人生,纵放万千淡然。在他看来,“夕阳晚照,景色瑰丽,有机会老,真应该视为一种福气的。”在何叔笔下,我们欣然获知一个热爱生活,向光而行的老报人的心境是多么明亮、多么豁达。何叔不敷衍人生,生活过的地方,生活着的每一个瞬间,认真去爱,努力去活,无愧于心,方得始终,生命因努力而精神。尤其是个性善良的何叔一生温润如玉,始终是一个有温暖、有情趣、有情怀、勤思考的人。但愿我们每个活着的人都像何叔那样,即使人在黄昏暮秋,心要依然春风荡漾,在看淡夕照之时,也要忙着生活,忙着可爱,忙着优秀……
读何叔的作品,想到许多许多,所悟所得也许多许多,重要一点便是:人,要学会在乎和不在乎。
也想到了浩瀚无垠和深邃神秘的大海。大海既辽阔又深邃,既温柔又强大,是人类心灵的寄托和向往。大海包容一切杂质,留下纯净和湛蓝,见证强大和超脱。可以说,像大海那样真正内心强大的人,必定愈发超脱。因为这些人深知自己应在何种情境中,坚守怎样的心境。在乎什么,不在乎什么。而后,将关注点聚焦于自身灵魂深处,明晰自己的追求,确定自己的道路,领悟自己的生命真谛。于是,在这一种超脱的时光里,沉淀,自省,积聚,前行,向着更壮丽的事业更壮丽的人生昂扬奋进。
《何叔桑榆文稿》计有300多页,是何叔在报社领导岗位退休后的力作。何叔在耄耋之年依然努力建设自我,倾心于清纯淡雅的气质,在“润物细无声”的格调里构建着自己的心灵工程,活出人的滋味,既守三分知足意,又让清风叩心门,以一种豁达的胸怀去面对生活与人生,去做更多真正对自己有价值的事。
何叔以超脱的心态去追求文学事业,让自己越来越自在,越来越平和,也越来越充实。何叔懂得用一颗宽容、豁达、超脱的心去对待自己和世界,在文学的舞台上翩翩起舞,绽放出属于自己的光芒,尤其是在真善美上不断升华着自己的心灵,这一点尤为重要,记得爱因斯坦在《我的信仰》中说:“我从来不把安逸和享乐看作是生活目的本身,这种伦理基础,我叫它猪栏的理想。照亮我的道路,并且不断地给我新的勇气去愉快地正视生活的理想,是真、善和美。”爱因斯坦还说:“莫扎特的音乐如此纯净恬美,在我看来,它映衬出了宇宙的内在之美。”何叔正是这样发现生活的美好不仅仅在于物质的获得和名誉的追求、更在于内心的富足和精神的自由。这,取决于何叔的心智和阅历,他让自己的情感和思想在真挚的文字里呈现、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