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来西藏,我和同事志明都揣着同一个愿望:登上珠穆朗玛峰,摸摸世界第一高峰的“额头”,实现读小学时就埋在心间的梦想。
当司机兼导游次仁师傅知道我们的想法后,他握着方向盘认真地说:“5月天还冷,你们年龄偏大,不适宜上珠峰景区过夜。我们今晚住白坝村吧,那里离珠峰大本营近,看日出可省不少时间。找有制氧设备的宾馆,睡上踏实觉,明天登山应该没问题。”我和志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读出了庆幸——遇上一位好导游。
当暮色漫进白坝村时,我们抵达了宾馆。放下行囊推开窗户,正撞见漫天的火烧云把白坝的山冈染成鎏金色。楼下的甜茶馆飘来酥油香,混着从窗户蹿入的隔壁阿佳晾晒的藏香,让我感受到别具一格的地道藏味。
凌晨3点多钟,温度表显示零上3℃,我们便迎着藏香做出发前的准备事宜。次仁师傅蹲下来,指尖捏着我们的登山靴防水胶条来回扯了扯,又弯腰在鞋帮上敲了敲,头也不抬地说:“早上观景台的风跟刀子似的,这胶条得再压一遍,等下我帮你们用热蜡封紧。”
说着他又拎起我们的登山包,把氧气瓶从底层拽出来,往侧兜一塞:“这宝贝得搁在右手边,爬坡喘不上气时,伸手一摸就能抓到。记住,供氧和营养是力量的源泉。”他接着从兜里掏出两把奶糖,塞进我们的羽绒服口袋,“到时含着,海拔高了脑子容易钝,甜味能拽住神儿。”听到次仁师傅这番话,糖已溶在心里,浑身都是满满的力量和温度。
车灯的亮光刺破黎明前的黑暗,路边不时有玛尼堆从窗外闪过,经幡绳在风里晃出细碎的影子。路旁的荒草甸泛着的白霜被车灯一照,闪着亮晶晶的银光。拐进盘山道时,路面颠簸,车灯光也跟着抖动,陡峭的岩壁似在激烈摇动,轮胎压过碎石发出的“咔嚓”声响划破黑夜寂静。看着次仁师傅熟练的操作,我悬着的心也缓缓落回了实处。当车艰难地爬上加乌拉山口时,次仁师傅说:“为赶看日出,我们不停了,傍晚返回再在此看日落。”
到达珠峰大本营,我们马不停蹄,立即换乘景区大巴向日出观看点进发。身旁的次仁师傅指着窗外对我说:“快看!雪线亮起来了!”这时,我轻轻拨去玻璃窗上薄薄的雾气,天边已泛起了淡淡的鱼肚白,隐约能看见远处雪山群的朦胧轮廓,而正前方有颗启明星在雪线上闪烁着,似在等待我们一起迎接高原的黎明。
下车时,风卷着细雪灌进领口,零下的低温卷挟着冷风抽打着全身。此时我不但不觉得冷,反而浑身热乎乎的。我踩着碎石往观景台走,仿佛只听见自己心跳的“咚咚”声和风过经幡的“哗啦”声。仰头望去,峰顶的雪檐垂下来,正用最温柔的弧度,接住我们揣了40多年的梦。
我们来这个号称亚洲最大的观景台,在人群中找到了绝佳的观日出位置。果然,面前5座海拔8000米以上的雪峰在云雾里依次显现。马卡鲁峰尖峭入云,洛子峰被云雾笼着半边,卓奥友峰的山脊在晨光中若隐若现,希夏邦马峰积堆着层层雪褶。而主峰珠峰始终戴着“雪冠”,像端坐在雪巅上的王者,俯瞰着脚下的群峰。
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我屏住呼吸,注视着前方。只见雪山群的轮廓瞬间镀上金边,飘着金色的流光。次仁师傅一只手扯着我衣角,一只手指向远方:“你看,雪山在燃烧!”我循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橘红的光焰慢慢漫过雪线,将5座雪峰点燃。金色的光芒舔舐着珠峰的肩脊,把珠峰染成了巍峨金嶂。云隙间漏下的光束,把冰川照得透亮,把观景台上人们的脸照得彤红。此刻我的心在颤动,血在沸腾。小学课本里的珠峰,终于从铅字里走出来,成为我灵魂深处灼烫的金嶂。这蛰伏了半生的向往,正被这道道金光写成现实的诗行。
有人举着相机的手在颤抖,有人发出声声惊叹,有人发出阵阵欢呼。原来最震撼的从来不止是自然奇观,而是自然奇观折射出的光漫过每个仰望者的心灵。
我看着金色的流云紧裹着心中最伟大、最神圣的珠峰,忽然懂了“日照金山”为何让无数人敬仰,那是因为河山在每个人心中的分量。千万年沉默的雪山,用一场日出告诉我们,等到破晓,会让所有等待变得值得。
“你高耸在人心中,你屹立在蓝天下……”返程路上,《珠穆朗玛》的优美旋律在次仁师傅的车载音响里回荡,句句沁人心扉。志明突然对我说:“其实登珠峰的行程中最难忘的,不只是登顶时的震撼,还有次仁师傅帮咱们封胶条时,鼻尖沾着的那点热蜡,这将成为我终生难忘的画面。”
这次珠峰之行,我蓦然懂得,最好的圆梦,是把每一份敬畏与准备,凝成靠近梦想时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