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我对雨总有种别样的情愫。
下雨时,我喜欢看雨水落在地面,溅起朵朵透明的花瓣,随后汇成水流,沿着地势蜿蜒而去;喜欢伸手接住屋檐落下的雨滴,感受那冰冰凉凉、丝丝缕缕的快意;喜欢看下雨天的大街,大伞小伞挨挨挤挤,猜想伞下藏着怎样的温情故事;喜欢夏日故意不带伞,独自在毛毛细雨中漫步,享受那份独有的浪漫;喜欢冬夜听雨滴敲打树叶,那声音带着一丝凄迷,像儿时的摇篮曲,伴我在温暖被窝中沉沉睡去;喜欢雨的自由、任性、散漫与多情;喜欢它如丝般飘洒,楚楚动人,又或是酣畅淋漓;喜欢在雨中,感受与世界的疏离……
这份对雨的喜爱,源于小时候的一把小红伞。那时我六岁,刚上小学一年级。父亲出差归来,带回一把小红伞。那伞漂亮极了,鲜艳的红花布满伞身,边缘是精致的蕾丝花边,撑开就像一朵盛开的花,像童话里的小洋伞。伞柄是透明的,里面有一只小梅花鹿,转动伞柄,可爱的小鹿便透过晶莹的伞柄,从不同角度映入眼帘。我对它爱不释手,天天盼着下雨,可阳光总是明媚,小红伞只能静静地躺在柜子里,连同我满心的失望。
终于,有一天我正在上课,天空突然乌云密布,狂风大作,刚才还艳阳高照,瞬间就变了天。紧接着,大雨倾盆而下,噼里啪啦地敲打着教室的瓦顶。“下雨了,下大雨了,我终于能用上小花伞了!”我在心里欢呼,老师讲的什么全然听不进去,只盼着下课铃快些响起。时间仿佛变得无比漫长,好不容易熬到下课,我一把合上课本,箭步冲出教室,冒着大雨跑回家——我家离学校近,只需要几分钟。到家时,我浑身湿透,活像一只落汤鸡,可心里全是那把漂亮的小花伞。家里没人,我从柜子里找出珍藏的伞,得意地撑着就往学校跑,连换身干衣服都顾不上。满脑子都是小花伞的我,到了学校,果然收获了女同学的声声赞叹,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然而,当晚我就发起了高烧,因为淋雨着凉了。母亲又急又气,急的是我生病,气的是我不懂事。当教师的父亲却笑着说,我们女儿心思细腻,就像这雨。如今回想起来,那时的自己是多么幼稚啊,可自那以后,我便喜欢上了下雨。
后来渐渐长大,随着父母搬了几次家。有一次搬到三间连起来的平房,父母住一间,我们住一间,还有一间是书房。书房窗前摆着书桌,右边是书柜,摆满了古今中外的名著。窗外有一丛芭蕉树,我喜欢坐在这书桌前写作业、看书,尤其是下雨天。手捧一本书,听着雨打芭蕉,看着雨滴顺着叶片滑落,那淡淡的忧伤轻轻撩拨着我敏感的心弦,撞击着我多愁善感的心房,许多青涩的诗句便在心底悄然生出。少女的浪漫幻想,也在这时慢慢编织。我常常手托腮,任由思绪飘飞:“江南古镇小城轩,三月小雨细缠绵,竹篱青舍白墙外,小桥石阶乌篷船。”这该是细雨黄昏的景象吧?小巷石桥,绿水环绕人家,我凭窗独坐,浅酌一杯,吟一句“小楼一夜听春雨”,饮一口花雕美酒。窗外小巷,一顶红雨伞悠悠飘过,一串脚步声渐渐远去。酒至微醺,拿起一管碧箫,吹奏一曲《月满西楼》。窗外小河,船只缓缓驶过,远远还传来琵琶声,弹奏的或许是《春江花月夜》?
再后来,踏上工作岗位,经历了人生种种风雨,有淅淅沥沥的毛毛细雨,有不大不小的阵雨,也有劈头盖脸的滂沱大雨,每一滴都落在我柔软的心上,收获了温暖,也收获了寒冷。
时光如河,人生辗转,当年那个撑小红伞的小女孩,如今已步入中年,那把红雨伞也早已不见的踪影,然而,它始终静静漂浮在记忆的河面,撑起一方独属于我的晴空,陪我走过幼稚,走过青涩,步入中年,又走向下一场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