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邀我海边看房,我二话没说就赴约了。
乘电梯直上到二十六层,在朋友精心装修的豪宅转了一圈,便移步阳台。时令正值谷雨,飘飘洒洒的小雨被海风裹着,湿漉漉地粘在玻璃窗上,仿佛透明的玻璃板面,绘上一幅晶莹亮丽的山水画。
置身这幢抬头挺胸的高楼,并静静伫立面海而居的阳台,望着灰蒙蒙的烟雨,自觉雨天的港湾,是别有一番景致。
在阳台扶住栏杆俯瞰,雨,斜斜地飘落;风,吹着乔木状的红树林,轻轻地摇曳。被雨水打湿的叶片,背负着附加的重量,像柳树般低垂下来,不时显摆着婀娜多姿的身影,让人心生几分爱慕,又增添几分妒意。而依偎在其身边那些灌状的红树林,低矮却不翘首,坚韧却不张扬,只是被多情的海水簇拥着、浪荡着。
雨水在源源不断地降落,并毫无倦意地洗刷着多日蒙尘的叶片。它们久久地站立,俨然一群日夜守卫海疆,身着绿色军装的哨兵。
几只终日觅食的海鸥,扇动银色的翅膀,在飘飘洒洒的雨中上下翻飞。它们像箭一般射向海面,并发出“嗷嗷嗷”的鸣叫。我不禁心头一震:这是它们发自心灵的呼喊,是搏击风雨最强有力的心声!
小雨纷飞的海面,因鸟鸣,显得空灵而澄澈。我循着鸟声引目远眺,两艘机船在朦胧的雨幕下,撒网捕鱼,渔船过处,海面泛起一道道长长的波纹。
我望着,出神地望着。“老郑,海景房怎样?”我转过头:还用问?你已占尽风流了。在这里可看天、看地、看海,还可看到浩瀚的宇宙呀。
“睇你说得多浪漫。我看中的,只是这里的海景房呢。”
雨,还在纷纷地下着,此时,天空绽放出一道亮光,那是太阳从云缝里挤出来了,软弱无力的光线穿过雨帘,投射到海面,粼粼的波光在闪烁着,跳跃着。一尊尊浮标蹲坐在海面,静静地凝视着南来北往的船只,日夜警示并坚守着过往航船避险而行的神圣职责。从浮标旁边穿行的几艘跳鱼船,渔翁身披雨衣,摇动双橹,在海上慢慢地移动。这些耕海的渔民,世代风里雨里,把命运与大海紧紧系在一起。他们日日月月颠簸在生活的急流险滩,乃至大海的旋涡中,而大海并没令他们失望,常常给予他们收获的惊喜。他们多年在惊涛骇浪中闯荡,眼前,这小小风雨又算得什么!正是上苍遗落的这一湾碧水,养活了多少傍海而居的渔家老小,也养活了终日奔波忙碌的海上飞鸟。
“呜呜——呜”,一艘巨大的舰艇从远处驶来,将整个海湾劈开两半。
雨,仍在下,一条五颜六色的彩虹横跨海面,几只白鹭在彩虹下优哉游哉地飞过,当飞临那一簇茂密的红树林,便一下子扎进树丛的深处。灰色的海鸭,从岸边泡沫浮动的木板房摇摇摆摆地走出,然后扇扇翅膀,伸伸脖子,张开扁扁的嘴巴“呷呷”地叫着。不难想见,尽管它们饱经风雨,终日海上沉浮,但未被端上餐桌之前,与白鹭鸟一样,仍不失为“海上骄人的一族”。
朋友轻轻走过来,拍一下我的肩膀:“你真的被这雨天景色迷住了?”我沉默良久,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我出神地望着这绵绵的小雨,心想:从小生活在孤悬海外的小岛,惯看海上的春鸥秋雁,或许是对海怀有一种独特的情感吧,年轻时,即使曾经远离故乡,生活在冬季冰天雪地的中原,家乡的海,仍常常令我梦魂牵绕。
沉思片刻,阳光收起,乌云四合,一堆堆云絮,仿佛浮在港湾的海面。此时,风在起舞,浪在起舞,雨在起舞,鸟在起舞。隔岸城区在雨雾弥漫的白天突然亮起灯光,整个海湾在烟雨迷蒙中,进入深度的呼吸。千万条雨线从天上垂落下来,经海风一吹,便织成一幕幕雨帘;耳边“嘀嘀哒哒”的雨声,由近而远地响着。眼前,再也看不到鸥鸟凌空起舞的身影,只听见“嗷嗷嗷”的尖叫声。
半小时后,雨过天晴,风和日丽,观海长廊的岸边,露出琉璃瓦的飞檐翘角。春雨洗礼后的港城,露出光鲜亮丽的脸蛋儿,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而雨后的海湾,变得柔情且高贵,豪放而内敛。
雨天,我爱看海,尤其是这片拥抱着湛江湾东西两岸楼宇的海。她时时散发着一种朦胧的美,一种动静相宜的美,一种超群脱俗、荡人心扉,叫人看一眼,就久久难以忘怀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