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莺飞草长。迂回曲折的柳江缓缓流向远方。山依偎着水,水缠绕着山,山水之间花红柳绿,粉嫩的紫荆竞相绽放,处处氤氲着春的气息,如同一幅富有韵味的山水画。
刚上过坟,父亲坐在老屋门槛上,望着门前的荒地怔怔出神。外边春和景明,可这里却芜秽凄清,笔直的杂草枯黄了大半,深暗的老树枝蔓横生,就连墙边的野番茄也老叶萎谢,看不出一丁点绿色生机。也难怪,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几个青壮这些年陆续外出打工,老人守在家里照看孩子都忙不过来,哪还有时间侍弄,地也就渐渐丢荒了。
看着父亲爬满皱纹的前额,我知道他是怎样深沉地爱着这片土地。这是祖母的老家,儿时放暑假,祖母总带他们姐弟仨回来,在这里爬树、摘果、游泳、抓鱼,是父亲童年最纯真的快乐,绕着村庄的小河也鲜活地淌进血液,成了他一生难以割舍的情结。
环绕着田园村巷的这条河,宛如一条绵长而又柔和的玉带,清澈得可以看到河底悠悠飘荡的水草和往来穿梭的鱼群。两岸是茂密的竹林和喀斯特地貌特有的怪石嶙峋、山峦起伏。每到雨后,渠坝成了壮观的瀑布,震耳欲聋的水声如万马奔腾,朵朵水花如烟似雾般飘洒……小河融入大桥河后汇入柳江,千百年来孜孜不倦地灌溉着祖祖辈辈生活的这片土地。
相传那个混乱的年代,竹林旁有户人家的男孩抗婚跑了出去,解放后开着车带妻儿又回到了小村,在竹影婆娑间默默驻足了很久,很久。回不去的故乡,忘不掉的乡愁!每当讲起这个故事,祖母蕴藏在眸子里晶莹的光闪烁着,有心酸,有羡慕,也有慈善和温柔。“要守好我们这片家园,有空多回来看看!”祖母临终前这样交代。那时家里还没小车,父亲一直以来想开车带祖母还乡的心愿终究落了空。
想到这,父亲的目光熠然一闪:“门前荒地空着实在可惜,把房前屋后都利用起来、种上果树吧,这样,孩子们不管到了哪,讲起老家心总是甜的,自然常想着回来!”他说得坦诚真挚,黑红的脸膛闪着釉面一样的光彩。大家听着那浑厚的嗓音,眼中不由得熠熠放光,人人兴奋得捋胳膊挽袖子,由衷地欢呼起来。
说干就干,大伙齐手拔了杂草,把地翻好。那天一早,天空格外澄碧,父亲顶着艳阳、拿起锄头,和舅公、二叔一起挖坑、放苗、回填……给菠萝、芒果、人心果、猕猴桃等果苗“安”了家。小叔带着我伐竹、切割、绑扎,在门前屋后扎起了竹篱笆。母亲、姐姐和小姑在篱笆旁种起了三角梅、向日葵和月季花。四岁的小妹提着桶儿蹦蹦跳跳地浇水。“妈妈,小树和我一样高!”她兴奋而又稚嫩地叫着,老屋的院里瞬间充满了欢声笑语。
虽在春夏之交,可头顶一团火球忙了半日,大家早就汗流浃背、口干舌燥,只想喝些粥水。舅婆用玉米头熬粥,婶子把小河鱼用柴火烤干,配上西红柿、酸笋、酸豆角一起翻炒,又焖上一锅小龙虾和鸭脚螺蛳,从地里回来的我们喝着粥吃着小菜别提多舒坦!姑妈摘了野番茄捣碎,用葱姜蒜末炝锅后倒入煸炒,又加肉末、酸萝卜、酸辣椒,做成酸辣臊子往米粉上一浇,香喷喷的凉拌粉端来,我们三五口一碗滋滋溜溜地嗦着,嘴里吱咂有声,身上落汗下火!
斜阳低挂,迎着吹过脸庞的暖风,父亲和我引着水管走向果园和田垄深处。浇过水后,绿油油的苗儿像睡醒吃饱喝足了的孩子,噌噌地往上蹿,只几天工夫便萌出新芽、吐出绿叶!父亲脸上掠过一丝满意的笑容,长长舒了一口气。
月光给村庄镀上一层薄薄的银色的雾霭,一湾碧水在夜色中弯曲蜿蜒、静静流淌。不远处叠翠的群山下,荷塘一片连着一片。微风吹来,田田的荷叶翻滚着一起一伏,像翩翩起舞的裙摆,看去格外清心愉神。小妹一展清婉的歌喉,那首熟悉的歌谣热了心窝、美了时光——“我们的田野,美丽的田野。碧绿的河水,流过无边的稻田。平静的湖中,开满了荷花。森林的背后,有浅蓝色的群山……”
我想,人们都在说柳江的美,但柳江最美的,不是山水、不是田园,而是柳江人热爱家园、追求幸福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