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文绮(湛江市第二中学)
“春风化雨暖透我的心,一生眷顾无言地送赠……”耳机里的粤韵如一缕榕树气根,悄然攀上心头。木棉絮飘过教室窗台时,我总想起成都街头那场猝不及防的“万人合唱”。彼时方懂得,所谓故土之根,原来是在那异地他乡斩不断的习惯,那带着游走他乡的鸡骨草,还有那难以忘怀的粤韵情。
“各位乘客,前方抵达成都天府国际机场。”广播响起时,我攥紧了书包侧袋里的半包鸡骨草——那是阿嬷临行前硬塞的,“湿热天要煲凉茶,广东人的根在汤汤水水里。”她总这么说。机场的玻璃幕墙映出流云,像极了广州骑楼顶斑驳的满洲窗。接机口人潮涌动,一声川音嘹亮地炸开:“妹儿,打车不咯?”我下意识摸向颈间的红绳,银坠子上刻着“平安”二字,和西关大屋里那扇趟栊门上的铜锁一模一样。“得闲饮茶啊!”爷爷的语音消息突然弹出。我抬头,巨幅火锅广告牌正喷涌着红油热气,而手机屏幕上,他身后是陈家祠的灰塑鳌鱼,在岭南的梅雨里汇成了一片青黛。
老板指着“夫妻肺片”问我:“要得不?”我慌忙摆手:“我不吃肺的!”他却端来晶莹的牛舌片,后来才知这里“肺片”是“废片”的谐音——专指边角料。“老板儿,小面二两。”“多放海椒?”柜台后的嬢嬢探出头,一口川音脆得像刚摘的朝天椒。我捏着菜单,额角渗出薄汗,那句练习许久的“微辣”在舌尖打了转,脱口而出的却是:“唔该走辣。”嬢嬢愣住,四周食客的竹筷悬在半空。油泼辣子的辛香在沉默中愈发刺鼻,我盯着瓷碗里浮动的红油,喉间火烧火燎,摸出干枯的鸡骨草。成都的辣味在胃里翻腾,而阿嬷的凉茶方子,早把解药写进了基因。红油像顽童在碗里打水漂,辣椒籽偷偷潜伏在菜叶褶皱里,趁我咽下白米饭时发起突袭,朝天椒在喉管跳踢踏舞,每一步都溅起火星。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像撒在地上的凉茶渣。
一阵歌声飘来,它好像轻盈的晚风,吹过了苍翠的树林,使我的心泛起绿意和生机,亦如迷人的晚霞,照亮了我的心房。我赶到声源处,夕照突然从云缝漏下,把广场瓷砖染成艇仔粥的米浆色。“是你多么温馨的目光,教我坚毅望着前路,叮嘱我跌倒不应放弃……”事前没有任何约定,广场上的人异口同声,举办“万人演唱会”。行人或驻足观赏聆听,或用手机录像,众人脸上洋溢着惊喜、激动的笑容。此时那轮红日散发出的光芒不似正午时那般耀眼,而是极好看的橙红。原来粤语歌不一定要在珠江夜游船上唱响,当成都的晚风裹着麻辣香吹过时,跑调的《真的爱你》反而更让人鼻子发酸。
广场大屏幕亮起“成都欢迎你”时,我顿悟,原来只要带着故乡的稻香,走到哪里都能拥抱新的月光。我将这趟旅程的经历深深珍藏,回到家乡后,每当看到木棉花开,就会想起成都街头那热烈的合唱,想起那一碗碗热辣的川味美食。故乡的根,从未因远行而有丝毫松动,它早已化作习惯,融入生活的点滴,无论身处何方,都能给我力量。而每一次对他乡的拥抱,都像是给这根添了新土,让它越发坚韧。往后的日子,我会带着这份对故乡的眷恋,也带着对远方的热忱,奔赴每一场山海,在不同的土地上,绽放属于自己的、带着故乡印记的光彩。
(指导老师:梁丽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