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父亲走后的第几个清明节的早晨,我惊奇地发现阳台上那盆栀子花开满了!自此,素白无华的栀子花成了我思亲时的慰藉。
想到明天要去祭拜父亲,我难以入寐,怕起晚误事,更怕当见到那方矮小的墓碑时,外头的我与里头的他将会有一场何等激动又哀戚的无声细诉?
父亲急躁、俭朴、顾家。记得小时候,每到年底父亲便会用连续三四天的时间把丰收的芥菜腌制起来,每次蹬着自行车下班回来气都还没喘平,就急匆匆去菜园把栅栏上晒干了的芥菜一垛垛抱进客厅,接着把床底那只又旧又重的大木盆抽出抬到菜干旁,伴随着短促的一声“嘿!”木盆沉稳着地,又从厨房拿出满满一罐粗盐,再捎上煤炉旁那张因他常坐而磨得光滑油亮的小板凳,在木盆旁坐下,挽起双袖,开始制作咸菜。只见他抓起一大把菜干放入木盆,撒上好几勺盐后,就像搓衣服那样腌起菜来,很快整个房子里便会弥漫起清爽微辣的咸香味,就这样直到把抱进来的所有菜干都搓软润,再捆成一小扎一小扎装入坛子才算完成当晚的制作任务,等一切收拾妥当通常已近午夜。
搓菜的过程中,我就在父亲身边玩盐粒玩菜,偶尔出于小孩的玩性也会帮着加盐或者递菜啥的;父亲则一边带劲地哼着军歌,或者自豪地讲述他曾经辗转南北的军旅生涯,又或是赋诗诵词;我记忆最深的是他每回必定会吟的名诗《回乡偶书》里那句“乡音无改鬓毛衰”,我一直以为出自父亲,上学后见课本上有,我才知道不是父亲所作,但是当时并没有丝毫惊诧。父亲走后我时常忆起那些时光,惊觉那句话竟是他在思念远隔自己千里的父辈!我这才懂得其实父亲硬汉也柔情。
冷月下,栀子花依旧如约悄然开放,白色的花朵在静夜里缓释着暗香。它何尝不是我与父亲的联结?那白色是我对父亲一生的怀念,那暗香是父亲对我一生的深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