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化开了最后一块薄霜
那条银链子似的小溪便叮叮咚咚
绕村三匝
眨眨眼，伸伸腰
穿碎花衫的姑娘们蹲在青石边
棒槌起落间
去年的水花在今年的棉布里渐渐舒展
把捣衣声揉成粼粼的波光
天刚亮时
露水还缀在南瓜藤的卷须上
柳树正把新编的绿发辫垂向水面
对岸的桃林却烧红了半边天
燕子剪开晨雾
翅膀上驮着我七岁的纸鸢
那时总以为
顺着溪流就能摸到云絮的线头
村姑们挎着竹篮
灯笼椒在指缝间胀成绯红的铃铛
而豌豆花蜷着身子
像停在豆娘翅尖的紫月亮
白鹭掠过蒜苗地，细脚伶仃地
在辣椒畦与玉米田之间写生
仿佛听到了奶奶的古训：
红辣椒要配上青蒜苗，日子才够味
阳光在锄尖碎成金子
落进新翻的黑土
玉米嫩芽拱破地膜
吮着地气拔节
穿胶鞋的农人把谚语和笑声
一并埋进湿润的垄沟
远处油菜花涌动的金黄里
踏青的孩童们
站在叔公曾经放过鹅的地盘上
一边听着故事，一边用柳哨
吹散蒲公英的降落伞
暮色漫过田埂时
溪水驮走最后一片捣衣声
而打碗花悄悄收拢了所有秘密
炊烟裹着辣椒炒腊肉的香
只等星子落在水面
溅起满溪叮咚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