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天空中飞洒着冻雨。我在雨中游李庄。
刚下车,我就看到远方茂密的树林中那一座三层高的塔状建筑物。这就是“李庄四绝”之一的旋螺殿,又名文昌宫,位于四川省宜宾市李庄镇南约2.5千米的石牛山上,建于明万历二十四年(1596年)。其造型瑰秀,风格独特,浑然天成,历经沧桑仍屹立如初。
据介绍,该建筑为全木穿斗结构,外形为三重檐八角攒尖顶,高约25米,进深和面阔均约8米,每一个角上有一个走兽,代表道家八个方位。旋螺殿的殿内结构与一般庙宇不同,采用“抬梁支柱法”,不用一颗铁钉,整个建筑异常牢固。旋螺殿的独特之处在于其内部结构设计巧妙,梁架采用抬梁支柱法,殿内全部用木材连接。顶部藻井的设计尤为独特,八面斗拱重叠,形成网状花纹,形如旋螺,故名旋螺殿。这种设计不仅美观,而且实用,体现了古代建筑师的智慧和技艺,旋螺殿在历史上也备受瞩目,听说其建筑艺术除山西应县木塔外,再无其匹。
抗战期间,中国营造学社迁来李庄,梁思成、罗哲文、黄宗江等著名建筑专家曾多次在此考察,梁思成盛赞它为“梁柱结构之优,颇足傲于当世之作”。
通往旋螺殿的那条路由于走的人少,长出了青苔,旁边有一座新建的管理处房子,与饱经风霜的旋螺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旋螺殿如一个孤独的老者,隐居山野,静待岁月。
离开旋螺殿,我到了李庄镇外一公里的上坝村,雨依然在下,调皮的钻进我的头发、衣领。
虽然已是十一月,不远处的长江边上长满形态各异的草甸,绿草如茵,生机勃勃,成了鸟类的乐园。
田边有座低矮的黑瓦白墙的院子,院子的旁边有一棵大大的高高的树木,这是中国营造学社旧址,也是梁思成和林徽因夫妻生活了六年的地方。
梁思成由于早年车祸导致脊椎受损,需要时不时穿着“铁马甲”工作。每当他疼痛发作抬不起头来,他就直接拿起花瓶顶住自己的下巴,继续伏案工作,由于生活艰难,梁思成委托商行当卖衣物,甚至把派克金笔和手表也当卖了。当时没有出版社,没有印刷厂,纸张缺乏,营造学社同仁们自己写文章、绘图、编排、印刷、装订,从折页子、跺齐、钉孔到装裱封面都是自己动手完成。
梁思成就是在这样的境况下,在李庄乡下的小屋里,开始了中国第一部《中国建筑史》的编写工作。《中国建筑史》的写成,结束了中国没有中国人写的《中国建筑史》的局面,纠正了西方人长期以来对中国建筑艺术的偏见和无知。
在中国营造学社的旧址,我看到了他们在困境中乐观豁达,以苦为乐的生活场景,感受到他们当年的不易及坚韧乐观的精神。
我凝视墙上照片中梁思成那戴着圆框眼镜,英俊的脸庞,久久不忍离开。
1937年,梁思成林徽因夫妇带病踏上流亡的旅途,好友费正清邀请他们去美国避难,被梁思成拒绝。梁思成在给费正清的信中写道:“我的祖国正在灾难之中,我不能离开她,假使我必须死在刺刀或炸弹下,我也要死在祖国的土地上。”这段激昂的文字,现印在梁思成事迹简介的上头。
读着这段文字,我的眼里闪着泪光。
林徽因曾写道:“信仰所给予我们的力量不也正是那坚忍韧性的倔强?我们都相信,我们只要都为它忠贞地活着或死去,我们的国家自会永远地向前迈进,由一个时代到又一个时代。”“当前的艰苦不是个别的,而是普遍的,充满整一个民族、整一个时代!我们今天所叫做生活的,过后它便是历史。”这份在战火中淬炼出的坚韧与刚强不正是自强不息,坚忍不拔着中华精神?
当时英国驻重庆大使馆的科学参赞李约瑟来李庄看望同济大学的生物学家童第周教授,他赞叹:“在这样艰苦的条件下写出那么多的科学论文,简直不可思议!”告别的时候,李约瑟禁不住提出了那个一直萦绕在心头的问题:“童先生,布鲁塞尔有那样好的实验室,你为什么偏要到这里来进行试验呢?”
童第周回答:“因为我是中国人。”
是的,“因为我是中国人”,这是我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这是生养我的土地,我的根就在这里,这个声音至今仍在我的耳边回荡着,令人心潮澎湃。
走在李庄宽广干净的主干道,路尽头是中国的母亲河长江,江边上广场上有一面巨大的影壁,上面写着四个雄健刚毅的大字:“民族脊梁”。
李庄,被誉为“万里长江第一古镇”,在战争的硝烟四处蔓延的抗日战争期间,众多知识分子四处避乱逃难,生命安全都受到威胁,李庄人民毫不犹豫地向同济大学发出盛情邀请:“同大迁川,李庄欢迎;一切需要,地方供给。”
同济师生应邀而来。随后,国立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社会科学研究所、体质人类研究所)、中央博物院、中国营造学社、中国大地测量所、金陵大学文科等研究院所等10多所文化、科研、教育机构共1.2万余人也相继迁入当时仅有3千余人的李庄……这个长江边上的小镇接纳了众多避难于此的学者。
李庄,一个有文化和历史遗迹沉淀的小镇,是一个涵养着中华民族精神的小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