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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2-06
星期六
当前报纸名称:湛江日报

中师岁月

日期:1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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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末闲来无事,在家里整理杂乱的抽屉。躺在角落里一本陈旧的32开红色塑料皮“广东省中等师范学校毕业证书”,令我的思绪回到20世纪80、90年代,三年的中师学习生活。

  从1979年至2000年,国家从初中学校招收优秀毕业生进入中等师范学校就读,学制3—4年,毕业后分配到中小学任教,这些学生被赋予一个颇有年代感的名词——中师生。我于1988年6月考上遂溪师范学校,有幸成为一名中师生。

  学校位于遂溪县城的南部,背倚傍塘岭,西溪河环绕而过,在这个粤西小城,也算是“最高学府”了。9月的一天,青涩稚嫩的我怀揣一纸入学通知书和背着简单行囊,走进了梦寐以求的校园。高大的教学楼、宽阔的运动场、纵横交错的水泥路、绽放芳香的九里香……让我如入梦幻。入学时,我们这一届100多名男生被安排住在大礼堂里。宿舍虽然人多,但干净整齐,有崭新的上下两层铁架床,旁边的冲凉房里还装有自来水,比初中宿舍人挤人的大平铺和要到水井汲水用,不知好多少倍了。想到自己以后就在这里学习和生活,我的心情万分激动!

  中师除了开设文选、英语、数学、政治、生物、地理等与普通高中一样的课程外,还有教法、语基、口语、教育学、心理学、美术、音乐和体育等专业课程。虽然没有高考压力,但学校按“一专多能”的职业方向把学生当“万金油”来培养,所以学习很不轻松。

  学校十分重视对学生教学基本功的培养,要求学生除了会写“三笔”(钢笔、毛笔和粉笔)字和会讲普通话外,还要求每人必须至少掌握一门乐器。这对于像我一样来自农村、没有艺术基础的学生来说,得从零开始。于是在课余时间,宿舍门口、树荫底下、池塘旁边……校园的每个角落,时常响起吉他、笛子、二胡、手风琴等各种器乐的声音。我也到县城的文具店买来一把“敦煌”牌口琴,向高年级的同学请教如何持琴、如何呼吸、如何协调双手……反复练习《橄榄树》《军港之夜》等曲目,那学有所得的成就感至今记忆犹新。

  那时,我们的老师大部分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中山大学、华南师范大学等重点院校,他们特别敬业,从来没有敷衍过一节课。班主任庞兆嵘老师教文选,他戴着眼镜,文质彬彬,工作尽心尽责。1990年9月,遂溪县文联等单位举行全县中学生诗歌创作朗诵大赛,他辅导我写了一首题为《红土》的现代诗歌参赛,获得“最佳诗歌奖”并在《半岛文学》上发表。我不仅获得奖状奖杯,还领到人生第一笔50元的稿费——我的文学梦就是在那时萌芽的。李国盛老师身材矮胖,治学严谨,一口抑扬顿挫的客家口音声情并茂地把历史课上得有声有色、有血有肉,深受同学欢迎。李济祥老师一心扑在工作上,他不只上语音课,还致力推广普通话,在各个班级成立“推普”小组,帮助那些讲雷州话、吴川话的同学,克服方言障碍学讲普通话。刚毕业的黄博华老师教心理学,课堂上他旁征博引、信手拈来、引人入胜,使我大开眼界,甚至一度喜欢上心理学……老师们以“学高为师,身正为范”为我们树立榜样,践行着“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的教育家精神,激励我们早早埋下忠诚党的教育事业的种子。

  令我们最快乐的,莫过于在图书馆可以借到海量的书籍来阅读。那时没有双休日,只有星期天是属于我们的自由时间。这一天,校园几乎每一个角落都有同学读书的身影。在没有互联网的年代,我们惜时如金,书香为伴,安静地享受着博览群书的快感——读金庸的《射雕英雄传》感悟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情怀,读路遥的《人生》思考应该有一个怎样的积极人生,读琼瑶的《庭院深深》感叹世事无常和爱情凄美,读顾城的《黑眼睛》理解世界、生活与生命的真谛;读司汤达的《红与黑》审视人性、爱情、道德和社会的复杂关系……

  国家每月给我们每人发放30斤口粮和36元生活补助。月初,生活委员将颜色各异、面值不一的饭票菜票从学校领回分发时,教室里像过年一样喜庆热闹,空气也弥漫着饭菜的香味,同学们心中的那份幸福感和优越感是无以言表的。晚上,我将刚发下来的饭票菜票用旧报纸一层层包好,小心翼翼地藏在枕头套内。当时学校饭堂简陋,没有餐厅更没有餐桌椅。从窗口买到饭菜,懒得回宿舍的我们便在饭堂周边的空地上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围成一圈,或蹲或坐,边吃边聊。通过寒窗苦读走到一起的我们,多数是寒门子弟,有着淳朴善良的秉性,大家相处得十分融洽。

  一群花季少男少女在一起共同成长,心中难免相互涌起青涩而朦胧的春潮。学校体育馆旁边有一片树林较为清静,加上晚上灯光昏暗,自修放学后,一些男女同学便相约来到这里,躲在紫荆树旁边窃窃私语、互诉衷肠。当学生科长带着校警巡逻经过用手电筒照射时,他们便惊慌失措、双手掩面拼命地往宿舍方向狂奔……

  中师三年一眨眼就过去。毕业那天,空气中的离愁别绪随着一辆辆客车开进学校愈来愈浓。20世纪90年代初,通讯和交通都不很发达,同学们也知道毕业后难以见面。吴川的同学上车了,坡头的同学上车了,海康的同学也上车了……每上一群人,便有另一群人围在车门口,你拉着我的手,我搂着你的肩,反复叮嘱:记得写信啊,记得写信啊!有的女同学抑制不住情绪,干脆抱头痛哭,离愁别绪迅速传染给所有人,周围顿时响起阵阵抽噎声……今天想起来那挥泪告别的场面,我还唏嘘不已。

  人生如梦,岁月如歌。一批批中师生像蒲公英一样飘落在祖国各地,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从毕业开始,就一直坚守在偏僻乡村学校提灯引路,诲人不倦,育梦成光,成为中国当代基础教育的坚固基石。

  如今,最早的一代中师生已芳华褪尽,教书生涯陆续落幕,而我也不负家长信任,不负学生跟随,更不负母校的培育,做到了一名中师生应有的纯粹和美好,人生价值在三尺讲台得到体现。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中师生活正如一片飘零的秋叶,静静地落在我的记忆深处。重温那段青葱岁月最绵长的记忆,恩师谆谆的教诲,同学深厚的情谊,求学少年的懵懂与奋进的时光,一切都是那么弥足珍贵,让人无限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