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夫人要来那西垌参加上田节啦!那西垌的老百姓一个个喜笑颜开,忙碌着做好各种准备,担心会有疏漏的地方。
去年,冼夫人来那西垌,让他们采用三包种地,他们把原来的水田作了划分,各家都是耕有其地,官府派来的差役手把手教他们种植水稻,他们种植的水稻今年第一次获得丰收。去年,冼夫人代冯宝太守送来番薯种子,第一次种植了番薯。冼夫人还代冯宝太守讲了番薯的来历。早些年,浮山岭下今霞洞一带的百姓不少人逃荒到了交趾关,其中的林怀兰医生在那里治好了守关将军的病。这个将军就推荐林医生给国王,因为国王的女儿得病久治不愈。林医生妙手回春,很快就把公主治好,国王要赠林医生金银财宝,他拒绝了。他知道甘薯是交趾国的特产,又高产又好吃,他想,要是把甘薯带回高凉,该有多好啊!林医生对公主说:“我喜欢生吃甘薯,能不能给我几块生吃呢?”公主答应了,送他一块生甘薯,他吃了一大半,把一小半偷偷藏起来,急忙辞别,离开王宫返高凉。他刚走,国王就得到禀报,说那个外国医生偷带生甘薯。国王愤怒,派将军追捕。将军追上了,林医生把家乡受灾而需要甘薯救百姓于劫难说了出来。将军听了,大为感动,毅然送林医生过江,将军却投江自尽。林医生带回的甘薯,人们叫它番薯,种植开去,高产优质,救了千千万万的性命,功德无量。
高凉人习惯在立春那天过开耕节。立春那天,俚人赶出自家的黄牛水牛,贴上花纸,驮上稻谷米袋,杀鸡摆宴祭祀天地和祖先,请出本峒的首领,由首领用鞭子赶着群牛和芒神到田里去走一遭,一路上人们都来争相打牛,争相向芒神撒稻谷,希望来年五谷丰登。
去年,在大家的盼望中,欢呼中,冼夫人来到了那西峒。更令人兴奋的是,高凉郡太守冯宝也来了,与冼夫人联袂而至。
开耕节开始了,冯宝和冼夫人让衙役和俚人在田地用土堆了个土牛,照着俚人的习惯,举行了开耕仪式。冯宝和差役一起,抬着芒神,在田地里巡回一圈。
冯宝抬着芒神来到田里,接过那西峒的农具铁锸,走进田里开始挖地。他铲了第一铲土,抬起头高声说:开铲吉庆,风调雨顺!然后一连挖了三下,说了三句话:一挖国泰民安,二挖六畜兴旺,三挖五谷丰登。
“冯太守。该鞭牛了。”几个年长者喊着,大家都跃跃欲试,等着鞭牛以后蜂拥而上来抢土牛的碎块。
冯宝放下铁锸,走到田里的土牛旁,拿起准备好的蛇皮皮鞭,狠狠地抽了土牛几鞭。冯宝一放下皮鞭,俚人村民就欢呼跳跃着围拢过来,纷纷动手,把那个土牛打得粉碎,争抢着掬起一捧土牛碎块和牛肚子里的稻谷,带回家撒到猪圈、牛栏、鸡舍以及自己的田地里,争取五谷丰登、六畜兴旺、家人平安。
鞭春仪式结束以后,那西峒在晒场上举行歌舞聚会庆祝。
从此,高凉地区由县太爷亲自主持开耕节的风俗就开始流传下去。
上田节,是俚人庆祝丰收的盛大节日。这天,村峒、晒场和田间地头,到处都插上彩色的小旗,男人女人来到自家田地,摆放上米酒、猪肉、鸡鸭,全家跪上,一起喃喃喝说着:“田头公,田头婆,保佑今年长好禾。五风十雨好世道,五谷丰登割多多。”“上田青青,下田绿绿;朝间插下,晚上生桠;穗似牛尾,粒似榄仔。”在田头跪拜以后,收起祭品,装进竹篮,回到村峒,把竹篮祭品摆放到粘米做成的稻谷粒“禾胎”前,全村一起乞求五谷丰登。
高凉的上田节大多在夏收夏种以后,就像后来人民公社时的“田青节”。
今年,为了隆重庆祝丰收,那西峒特意把上田节推迟到晚造收割以后举行。
这天,那西峒全村女人动手,用粘米做了一个特大的“禾胎”,摆在晒场中央,这“禾胎”过去只做成七八寸长手指粗细的、两头尖尖的谷粒,眼下却做了个丈把长尺把粗细的巨型谷粒。村民们正陆续从田头归来,把自家的竹篮摆放到巨大的“禾胎”前,场上一派欢声笑语,很是热闹。
冼夫人藤轿上到村峒旁的小路上。站在高台上的乐队指挥大手一挥,喜洋洋的曲调由乐手的手下和口中和谐地流淌起来,飘荡在山寨的树梢头。木鼓咚咚,铜锣锵锵,鼻箫洞箫清脆悠扬而婉转,俐咧清亮,山林里萦绕着欢快喜悦的乐声。晒场上的盛装的舞蹈队,伴着乐曲的节奏,开始跳起竹竿舞。
冼夫人在头领的搀扶下,走下藤轿,被领到晒场边大榕树下的藤椅上坐下,盛装的姑娘捧着各种鲜果和黄焦流油的烤猪欢迎着冼夫人一行。
那西峒乐队的小伙子,穿着冼都老送来的葛布做成的新衣,头上插着美丽的孔雀翎或野鸡翎,站成长长的一排,使劲尽情地吹打敲奏着。他们自豪,他们快活,他们享受。他们把最好的技艺献给冼夫人,献给自己的上田节。
那西峒俚人乐队,与当地其他的俚人乐队的构成差不多,都是由善于演奏弄、丁冬、口弓、鼻箫、洞箫和俐咧的好手组成。
“弄”在演奏。“弄”,是俚人的木鼓。俚人有铜鼓和木鼓。铜鼓,为俚獠所铸,主要用于为号令集合人马,指挥战斗,报警、祭祀等。俚人的木鼓,则用于乐队的演奏。俚人叫木鼓为弄,它由一段大树干当中掏空,把丁字形木签交错穿进鼓洞里,两端蒙上牛皮,用木签固定。鼓面上画着鲜艳的花鸟虫鱼图案,鼓身上着各种美丽的花纹,用高凉特产山上漆树的汁液染成油光乌黑。木槌敲击时,弄就发出咚咚嗡嗡的响亮声音,这声音传得很远很远。
丁冬在演奏。丁冬,也是一种木制的打击器。高凉多山,这一带山里常有许多野兽出没,特别是大象和野猪,经常祸害俚人獠人的靠山田园,每当地里的庄稼将熟,獠人就在山岗地里建一个茅草寮,悬挂起两根木杆,敲击木杆发出丁丁冬冬的响声以驱赶野兽而保护庄稼。
口弓在演奏。口弓,俚人叫“改”,是一种用竹片制造的弹奏乐器,形状像舌头,吹奏时,乐人左手拿住口弓的尾端,右手拇指弹拨头端,利用口唇吸口气让小活片在撩拨时发出振响,弹出优美动人的曲调。传说,从前有一个名字叫改的小伙子,整日唱着美丽动听的歌曲,吸引龙宫里龙王的小女儿。小龙女倾听着这美不胜收的乐曲,就爱上了他,龙王不同意这桩恋爱呀,堂堂龙女怎么能嫁给山旮旯里的俚人小伙子呢。龙王残忍地派人割了改的舌头,让他无法唱歌。可是,聪明的改,改用竹片削成舌头形状,用它来代替自己的舌头,吹奏出美丽动人的曲调,终于将爱情进行到底,在仙人的帮助下,把美丽可人的龙女娶回俚峒。
鼻箫在演奏。鼻箫,俚人叫做“巡”,也是用竹制成的吹奏乐器。在竹管的两头,保留原始竹节,显得有灵气;管的上方和下方,各有三个音孔,吹奏时,箫管向右侧横斜,箫头压着右鼻孔,左手食指或中指按着上方音孔,右手拇指按着尾部上端音孔,利用右鼻孔叶气和按放技巧来控制音调的高低,发出小声而微弱的优美曲调。俚人姑娘喜欢吹鼻箫。每当皓月当空,俚人男子就会弹吹着他的口弓,来到他喜欢的女子的干栏楼下,向他弹拨出倾诉心声的悠扬曲调。这时,女子就会吹起她的鼻箫来应和。
洞箫在演奏。洞箫,俚人叫做“酌”。这也是竹制的吹奏乐器。洞箫四尺多长,约一寸粗。它的头端有吹音孔,管上有几个音孔。吹奏时,左右手分别按着管上的各个音孔,用四五寸长的细竹管插上吹音孔,用嘴含着竹管吹奏出宽厚优美的调子。
俐咧在演奏。俐咧,俚人叫做“德垒”,也是竹制吹奏乐器。它约七寸长,头大尾细,用俚人山上的篱竹管子制成。管杆上大管套小管,一共套上八节,首节用来吹奏,如玉米粒大小,含在嘴里吹;其他七节都有音孔,用手指按着配合吹奏出欢快活泼而清亮的典调。
晒场上,竹竿舞跳得正紧。小伙子手执竹竿,把它们互相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声响,几个身上敏捷的小伙子和姑娘在竹竿中轻快地跳跃着,如蜻蜓点水一般,舞出各种优美的动作。他们一对对灵巧地跳出竹竿时,持竿的后生就高声呼喊着:“嘿!呵嘿!”要是跳舞的后生是初学者,或者不灵活者,或是胆怯者,一不小心,动作稍有差池,就会被竹竿夹住双腿,被持竿人用竹竿抬了起来,倒到场外去,观看的人们发出开心的哄笑。
冼夫人高兴地观看着场上的舞蹈,倾听着场上的乐曲。从村民愉快的曲舞中,她已经看到了三包制给那西峒带来的好处。“可以推广三包了。”冼夫人回过头小声对身边的哥哥说。哥哥冼挺点了点头,他正紧张寻找那西峒的首领。不知为什么,那首领安置好这边后,却悄悄地溜走了,冼挺到处找都找不着。
冼挺小声问总管:“那西峒首领呢?”
总管四下看看:“他刚才还在这里的,可能去安排饭食了。”
冼挺点点头,继续观看场上的演出。竹竿舞一结束,村民们唱起了歌,跳起了舂米舞。这是纯女子跳的舂米舞,八个俚人女子面对面地站着,然后扭动着胳膊和头部,双腿时曲时直,发出“咕——吃,咕——吃”的有趣的声音,表演着舂米动作。女子们欢笑着,跳跃着,热情洋溢,活泼生动。冼夫人看得高兴,竟高声大笑起来。
那西峒首领到底干啥去了?原来,他对冼夫人试点的三包制度不满,联系罗州宁峒的顽固派,要绑架到这里参加上田节的冼夫人,要让冼夫人取消三包制,自己要取回那西峒世代相传的土地租赁特权……
冼夫人像小孩子一样地开心大笑,那西峒的歌舞实在太精彩了,叫她忍不住发出开心的大笑。冼挺总是轻轻地咳嗽着提醒着她,可她并不理会。
冼夫人又发出一阵开心的清脆的大笑,观看的村民也都哄笑起来。原来,一个跳舂米舞的姑娘不小心跌倒在场上,像个乌龟四脚趴地,嘴啃着舂米用的大木杵,引起大家开怀大笑。
冼挺如何也不笑。他突然听到身后的树林里有动静,是大虫(老虎)?是野猪?还是坏人呢?冼挺急忙抽出砍刀,同时下命集合十几个兵丁,保护冼夫人要紧!
动静的制造者,是那西峒首领和宁峒三十多名支援者,因为其中一人不小心就碰上了大蛇,躲避时撞上竹子,发出了响声。无异于发出了警报。
恰好在这时,陈霸先将军带着一队人马过来,连夜来找冼夫人商量军机大事。正好这里的歌舞全部结束,冼夫人挥手让村民们离场回家,自己跟陈霸先将军会晤。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回高凉郡衙去,请冯宝太守也参加商议,这是事关大局的。”陈霸先命令似的。
冼夫人让冼挺他们坐轿子回冼峒,自己和随身兵士坐上陈霸先队伍的骏马,与陈霸先同行,打道回府。
歌舞散后,村民们并未走远,在不远处候着,目送冼夫人和陈霸先走出那西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