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洪的鱼,乐民的蟹”,是一句流行“中国海鲜美食之都”湛江的口头禅。就冲着这话,今年八月二十三日我兴致勃勃地赴一趟乐民第二届花蟹节。
乐民,是遂溪县的一个小镇,处雷州半岛西海岸。由于北部湾海水流动性强,富有矿物质和浮游生物,咸度适宜,气候温和,生发的海鲜皆为上品,尤其是花蟹以嫩滑、甘甜、鲜香被捧为最爱。乐民人则利用具有高辨别度的“乐民花蟹”设节“造市”。
忽然想起,北宋文学家也是美食家苏东坡当年被贬海南岛途经逗留的雷州兴廉村,正是如今的乐民镇双村,嗜蟹成痴的他一定不会错过这一珍品佳肴。去乐民那天,我们先取道双村,在该村为纪念苏东坡建的“还砚亭”,还有苏东坡曾住过的那间寺院,苦搜了一遍,虽一时未找到苏学士吃花蟹的片言只语,却忆起他于另处写的《丁公默送螃蟹》:“溪边石蟹小如钱,喜见轮囷赤玉盘。半壳含黄宜占酒,两螫斫雪劝加蟹。蛮珍海错闻名久,怪雨腥风人座寒。堪笑吴兴馋太守,一诗换得两尖团”。作者以诗换蟹那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历代文人雅士对螃蟹称颂备至,食之咏之很平常。明末清初文学家李渔为了每年秋天能一饱口福,“每岁于蟹之未出时,即储钱以待”。清代雷州举人、大画家陈乔森有诗,“白酒黄花节,清秋明月天,无钱买紫蟹,画出也垂涎”。
有道是“为一顿美食赴一个村”,乐民花蟹节令人向往的美味全锁定在“本地味道”。
什么是“本地味道”?雷州半岛饮食文化素来重视食材和原味,对海鲜有独特的理解。鱼要蒸得鱼翅能竖起来,尾巴翘着,眼珠子仿在动。非像其他地方把食材做陈化处理,如酸菜,故意把菜放酸了;臭豆腐,把豆腐放臭了;腊肉、霉干菜,需要把时间或阳光渗和进去,沉淀发酵出新的物质。
在乐民,以蟹食为主题的任何一家餐厅和酒家电子屏幕上都亮着:荷叶蒸整蟹、蒜蓉蒸蟹肉、白灼大蟹钳、冬瓜烩蟹煲、蟹黄蟹肉煲子饭、蟹黄豆腐……可谓集清蒸清淡为大成。清蒸,作为乐民花蟹最原味的呈现,蟹肚朝上,顶多加点紫苏叶,姜片和葱段以中和蟹的“寒”,简简单单就能够将蟹的原汁原味呈现出来,客人就图这一口鲜。
与我同赴花蟹节的来自西安的朋友老胡和小李,趁用餐前,我特意领他们逛一会乐民海鲜市场。在摊位水泥板上,在盛满水的塑料盆里,红色、青色、蓝色的花蟹横行霸道,张牙舞爪,看得目瞪口呆。到吃蟹时,我自然要做示范,抓起一只个大腿粗的,轻轻掀开蟹売,往蟹中间一掰,露出的膏黄金灿灿的,饽饽的鲜香直窜鼻孔,此时只要剥掉表面那灰色的肺叶,就可以口咬了。当然,朋友如是林黛玉那类,为避免残忍之嫌,我会先介绍摆在桌面的钳子、叉子、手套如何使用。我只是想象平时吃“手撕鸡”,野一点才有生态的体味。
老胡虽是个文人,吃相却够勇气。他说读过鲁迅在《答有恒先生》中写到“活活的,虾越鲜活,吃的人越高兴,越畅快”。他不只是读,还吃过醉虾,一个碗口宽的玻璃杯,盛满浓烈的米酒,将一只一只生蹦活跳的虾放入杯中,眼看着它慢慢变红色,随手抓起来就吃。这会,他还振振有词,别看这花蟹刚才张牙舞爪,锋芒毕露的,当它红透了,也熟透了,卧在碟中,只任我们宰割了。瞧他的动作之麻利:拿起叉子,往蟹嘴一叉就掀开盖売,再往蟹身一叉,就掰出蟹肉。接着,用钳子钳破长满刺的蟹腿,柔柔地剥出整块肉来。哦,他原来比我文明且程序化。见他吃得畅快,我突然忆起清代文学家李渔吃蟹的放言:“独于蟹螯一物,心能嗜之,口能甘之,无论终身一日皆不能忘之,至其可嗜可甘与不可忘之故,则绝口不能形容之”。“你吃蟹不输蟹仙李渔哦”,我这样赞他。他则还话我:“一斗擘开红玉满,双螯啰出琼酥香”。我知这是晚唐诗人唐彦谦长诗《蟹》之句。可惜的是,今天是开车来,没了李白“且须饮美酒,乘月醉高台”的雅兴。
“香橙螃蟹月,新酒菊花天”,花蟹节当天,乐民墟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酒店热气腾腾,人声鼎沸,到了晚上,戏楼、文化广场成了歌的海洋,人们歌唱丰收、歌唱幸福,热闹不亚于村庄的“春晚”。
如今,于“泼天富贵”中,美食资源是重中之重,淄博和天水的声誉之门都是美食给打开的。再有,南京启动红楼梦美食复原计划,一部《红楼梦》,一桌“金陵菜”。乐民无疑是借花蟹节之力振兴乡村经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