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报阅读机
2025-12-20
星期六
当前报纸名称:湛江日报

不可言说的秘密

日期:11-19
字号:
版面:第A03版:阅读+ 书香       上一篇    下一篇

  多年前已听过安琪的名字,读她的诗歌这是第一次,作为一名喜爱历史的写作者,也正是这本以古代驾驶的马车为背景,典雅的蓝色封面的诗集引起了我的兴趣,由此,安琪赠送了这本2024年6月由中国言实出版社出版的诗集给我。收到诗集,也印证了我推测这是一本富有历史文化题材的诗集。

  安琪吟咏文物,大多是沉睡地下,有的多达数千年而复现于世的,一个个陈列展示的文物呈现出时间的静态,每一个物件,肉眼所见,皆与安琪有缘。经历时间沉淀的物件自有其威严存在,安琪为文物写诗,那些带有厚重历史痕迹物件也在考验她,这是双向选择。安琪为历史文物配诗,把它们打造成为自己的作品,抛开历史价值和由此延伸的广大文化内涵,安琪以一种新的创作方式写诗,在当代国内诗坛实属罕见。从西周到汉朝,继而到隋唐,跟随着历史的风,审视一个又一个出土文物,她以诗歌的方式为特定的物件赋予新的意涵,安琪以新诗敲开旷远历史的一个空隙,让人一窥华夏璀璨的艺术文化所绽放的人文魅力。

  华夏文明源远流长,有价值的艺术品,是文化与文明的合集。徐悲鸿画马已达到出神入化的地步,张大千画猿猴也近于忘我,没有对文物陶醉融入情感很难配出绝好的诗句,安琪对文物有细致的观摩与体会,为文物赋予的定义拿捏恰到好处,甚是达到了精准的尺度。安琪以时间为命题,以此彰显出文物的古远。《时间的证据》题鎏金铜梳是收藏在甘肃省博物馆的一件唐代文物,几根断齿铜梳像诉说着岁月的无情,在展示中让人找到物的存在,只有时间可以作证,证明它的青春曾经焕发过。

  安琪以诗人的本能,注入新的内涵,赋予这些物件新的生命,凸显出历史文化的无形价值,体现出她在弘扬历史文化的一种担当。如镶贝壳鎏金鹿是汉代时期的一件文物,现收藏于首都博物馆。安琪形象地勾勒出贝壳与鎏金鹿经历风雨和时间的侵蚀,仍旧不相舍离,这件历史的标本,更像是活着的生命。

  安琪的文物诗穿越时间,充满对历史的拷问。安琪的文物诗在留白的诗意当中蕴含有深刻的思想,那是她透过对文物的解读,构建出其诗歌哲学的禅思。《问》是安琪题金兽玛瑙杯,该文物现藏陕西历史博物馆,兽首玛瑙杯是唐代的一件俏色玉雕精品。一只金兽寄居在玛瑙杯中,诗人以其充沛的才情展开丰富的想象,自唐代至今,提出三问,在时间的长河里,在当时遥想一千多年后,时间还很遥远,但从现在看一千多年前却是一瞬间,这是诗人对时间的叩问。关于时间,关于主人是谁,乃至对玛瑙杯主人的叩问:“你沉默不语是因为/金口难开,还是因为,没有答案?”是的,我们从物件展示中找不到确切的答案,文物存在的价值超越物件载体本身,事物的存在已是意义所在。关于物的用途,一个出自西周的瓷罐,瓷罐最初的用途有无数种可能,人们说它装米、装水,甚至腌制咸菜等只是其中之一。古人心念清净,妄念少,对物件的认知,瓷罐也许仅仅是一个瓷罐。安琪视这些物件是有生命的,从灵魂深处与它们逐一开展对话,并且保有某种不可言说的禅思。如西周时期一把陶壶是陪葬品,安琪赋予其生命的内涵。“它深居地下几千年/所以知晓大地的秘密”“它永远也不会开口一旦它开口了/秘密便破了。”安琪意指的秘密无法用语言说出,这很有禅意。与其说安琪为文物配诗,毋宁说这是她给每一件物品逐一开光。

  从文物配诗可照彻出安琪的诗歌思想,《时间的证据》许多篇章蕴含禅思与禅意,这是这本诗集的文化内涵之一。如《悲愤》题长信宫灯,是出土的一件西汉铜鎏金青铜器。诗歌意象里的油灯,是具有历史性年代产物,它已经完成了自身的使命。安琪以心映物向人类发出拷问:“你们已经有电了,为何还让我举灯?”这的确是意味深长的。寻问,是一种探究,某种程度接近于禅的参“话头”,其秘密只能体会不能言说。在安琪的之歌中反映出事物的矛盾与对立,也诠释出“我是一切”“一切是我”,前者是“二分法”,后者则具有禅的说理性。《我是谁》题四神规矩纹铜镜,诗人借物提出“我是谁”的心灵拷问,便是一次禅思的探索。

  安琪诗歌另一个显著特点是体现了现实与艺术的交织,其艺术品的完整性和不完美的相互依存。诗歌虚与实结合,安琪将人生感悟融入其中。但凡出类拔萃的诗人都有孤独的特质与自由意识,安琪亦然。题陶骑马乐俑,她以“我”代入其境,在吹响号角之前,她是孤独的,尽管黑暗过去,光明显露,她仍复归于孤独。配诗文物,人与物融为一体,安琪从一名思想者的视角,倾注了她对文物的深度理解。又如《不快活》题豹纹瓦当,雕塑者将一直凶猛的豹禁锢在屋顶上,它无法重返森林。现实与艺术是两回事,安琪诠释了自由在艺术与现实之间的宽度显然是有限的。《委屈》题三彩女骑马俑是出土在陕西省礼泉县的一件唐时物件。安琪借物说出内在的心声:“你看到的我,不是我”“你看到的马,不是我的马”,诗意十足,充满现实感。艺术是美的体现,然而艺术并非都具备美的完整性。关于文物艺术的鉴赏,安琪有自己的艺术审美意识。

  给文物配诗除了热爱历史文化,还需要对历史有较深刻、娴熟的认知。例如,题陶骑马俑,那是唐代的遗物,需要了解大唐的社会现象,那时候的女子不用裹脚(裹脚源自北宋),肥是美态的象征。《生在大唐》为陶骑马配诗,渗透出安琪不受拘束的浪漫的情愫。给文物定义,也映现出安琪诗歌的悲悯意识。《少女》题上林铜鉴为西汉阳朔四年时文物,现收藏于陕西历史博物馆。安琪以西汉一位十六岁女子未尝到爱情,青春转瞬即逝,诗歌的隐喻性同样充满对历史现实的悲悯。从出土的文物里推物及人,安琪的感伤意识亦可见端倪。

  安琪配诗,她总能驾轻就熟,从表象抵达事物的深层找到本质上的东西。她的诗歌有推理性和层次感。诗歌艺术的表现是抽象的,安琪的诗歌充满真诚和率性。

  总体来说,安琪的这本诗集融合了她的个人价值观、艺术审美意识以及其诗歌的禅意等艺术价值和美学思想,这本诗集在当下诗歌发展路径上,是一次有益且有意义的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