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场更浩大的雪
像一场更渺茫的往事
在悲伤的时代我学习消隐
暴雨自由落体，加速跌入
另一些水分子，青芒在果肉中表演
颜色隐身术，鸟类深谙奥秘
用羽语对我发出暗示
在悲伤的时代，万物沉寂
木头猫保持单维度警觉
用齿轮梳理人体坚硬肋骨，拨动
不存在之琴弦
斑驳墙体上，爬墙虎触角
捕捉午后太阳影子
我在人群中踏歌，想象以石头模样
完成一生归隐
物质生活
一张灰色稿纸，很像南方雾霾天
或80年代的物质生活：
有线电视，单缸洗衣机，二八自行车
乌漆的横梁。她坐在横梁上看天
也看人。被迫自由落体
父亲老是爬到楼顶上，拨弄天线
一边拨，一边大声问
黑白电视屏像路人的脸
清一阵儿，花一阵儿
那一次，他跌碎了膝盖
母亲为了争口气，买下洗衣机
麦子熟的时候，她迷恋金色麦芒
扎一下手指，痛感微小又迷人
在黄皮肤上，来不及深入
那些麦捆，总是在夜里悄悄堆成山
她埋在里面，没有闷死
也没有长胖
但她还是攥紧粮票
走在不可靠的尘世，如同怀揣
二两大白馒头
那首关于老陈醋和酱油的赞美诗
单调，缺乏想象力
却一路上被反复吟唱
她拿着空瓶子，仍然犹豫不决
在混为一谈的黑色面前，无能为力
她跑来跑去，在起点和终点之间
像极了西西弗斯
那条路，像极了艾米莉斑斓的长诗
宋兆兰，是一只白鸽子
扑棱棱地，又一次
在黄土地里，衔起一粒黄玉米
一眼望不到边的玉米地
像通往远方的绿皮火车
你手拿木柄的黑镰刀，怎么赶得上
把翅膀再张开一些，宋兆兰
去看望你的小姐妹，另一只
住在龙潭沟的白鸽子。长茧的双脚
只站在井边，井水深不可测如人世
打几桶瓦凉的冷水
放进白粳米，压几天
会长成新的水，带着你期待的甜
煤油灯即将燃尽时
你可以热乎乎地，喝一杯
宋兆兰，我第一眼看见你时
你就是一只苍老的白鸽子
孤独站在
长满青苔的瓦房上
这么多年，天总是下雨
把你洗得越来越白。你抖抖翅膀
有些话，只对灰色的瓦片说
穿红皮鞋的潘小姐
跳广场舞的女人们，疯狂舞动
圆润腰肢。让我想起杨玉环
或潘小姐的腰，在尘世舞动
循环上演肖申克的救赎
爱穿红皮鞋的潘小姐
也爱跳广场舞，烫羊毛卷
她说：皮鞋带跟儿，起范儿
春天养蚕，夏天割麦
红皮鞋在黄土地里，扎下一个
又一个坑
像安迪用鹤嘴锄在墙壁上凿洞
她正在逃亡
穿红上衣的女人手拿扫把
对我咕哝着
落叶太多，山这么大
要怎么扫完
整个山坡
还说，嘘，不要告诉环保主义者斯奈德
在蚕厂里干活，在麻绢厂干活
那活，也像落叶这么多
红皮鞋的跟儿
在车间发出咯噔声
她也说，嘘，不要告诉斯奈德
我坐在一块石头上，想起早上
忘穿红皮鞋
像木棉花一样红的
红皮鞋。又一次改写了剧本
一个穿碎花裙子的女人从身旁走过
但不是，潘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