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构之物（2）

像一口永远无法进入的深井

即使装满了，清澈的水

我用眼睛里的水，望向它

它回应以重金属般的沉默

我的行走从来没有停止过

在毫不知情的月亮下

有些鸟类注定安土重迁

只停留在五月的一场大雪中

最为洁白的枝头

你在终南山上用风声

给我写下留言条

气息

六月的灼热气息

来自金黄芒果

或嫣红茘枝。它圆形

且多凸起，似这不光滑的人生

两根拇指上的关节合力

会有苏东坡所热爱的透明晶体

喷射出甜蜜

我在夏风中焦灼等待

本世纪的一场暴风雨

从遥远的海平面起程

盘旋且多汁

它将割开无谓的想象

或还原一些真相

烈日下站立一棵洋樱花

我却将鼻子凑近一棵苹果树

画室叙事诗

想象某个下午

画室门被打开

穿黑棉袄戴蓝口罩的女人

和冷空气一起进来

她找乱头毛笔、白宣纸、黑墨汁

将宣纸展平，开始画菊花轮廓

她对我谈起抑郁症

以及绘画的低门槛、疗愈作用

然后上色

嫣红花瓣，墨色叶片，占满宣纸

似她描述的人生，丰满

却笔墨不均

我假装心不在焉

假装看拉金的《高窗》

她终于摘下口罩

露出苍老，却抒情的脸

止语茶舍

午后竹林里，宇宙时间和人类语言

一同烹煮

我在粗瓦碗中的水域游弋

有植物气息，混入青花瓷质感

在墙角，几株枯莲蓬和一片荷叶

完成夏日叙事

黄腊梅拥抱白玉兰枝叶

与黑瓦罐一起，写下冬日抒情诗

寂静中，我完成

对寂静的又一次陈述

一只鸟也厌倦了言语

只将双翼连接天窗透出的光亮

陷入积雪滑落的加速度

中国童话

我将双脚埋在细密的沙子中

如同有人将微小神秘

埋进中国童话

你不停堆着

一座沙子城堡

鼓浪屿的海风在吹

就像所有的海风在吹

我手中的海螺与它们呼应

黑暗中泛滥漂泊气息

来自深海里的小海星

天空中的星星与它们呼应

清晨太阳走出大海

黄昏我走进大海

一场雨隔在我们中间

洗净身体上的沙子

即使看见了，什么也不说

珍珠

她们在珠宝店里的珍珠之间

徘徊，就像一些石子

徘徊于珠蚌

在肉体不可言说的痛楚中

尽可能接近于圆

也深陷于黑色、黄色、紫色

或白色的，选择困难症

想要借助某种色彩

让生活接近于圆

女店员极尽游说

终于，她选定了最小

最细密的一串

欢喜戴在颈上

像是屈从于生命里

无法描述的琐碎和庸常

酒吧叙事诗

关于鼓浪屿酒吧的诗

并不完成在鼓浪屿，或一席酒吧

我在前进一路297号的星巴克里

写它

不可否认，墙上悬挂的木吉他

戴眼镜的男架子鼓手

两名长卷发女歌手

这些意象，都出自那个酒吧

他们钟爱牛仔——

天蓝色，在昏暗的灯光下

闪烁，让我想起

白天鼓浪屿的海与天空

结实又魅惑

像流动的荷尔蒙

怎么看，都是一首叙事诗

它应该更长于描述

比如，那晚女人们举起酒杯畅饮

比如，有人丢失了一条珍珠手链

比如此刻，我坐在高脚凳上

双脚悬空

找不到一个支点

钢琴博物馆

当我说起布罗德伍德

我可能是在说一架钢琴

它的低音部，约等于

月光奏鸣曲和悲怆奏鸣曲

也可能是在说一个人

那个苏格兰音乐家，热衷于

制作三角或四角钢琴

仿佛这样，能得到他所期待的永恒

当我说起威尔坦

我可能是在说

一架钢琴，也会为

双手不会弹奏的人作弊

但他至少得拥有双脚

会用双脚踩动踏板

让它产生气体，推动琴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