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宁安
中秋快到了,我看到许多写中秋的散文、诗歌,大部分写的都是一家团圆,坐在一起吃月饼赏月,那么温情而浪漫,这让我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怀疑,为什么我的记忆中没有这样的中秋节?从小在农村长大的我,记忆中的中秋节,是“劳动节”。毫不夸张地说,那时的中秋节是一年中最忙最累的时间。没有时间赏月,没有功夫去买月饼。
我小的时候,家中九口人,全靠爸妈种十几亩田养活。春种秋收,春种还不觉得时间紧迫,秧可以慢慢插。但是秋收却不敢由着性子来。秋收是要看老天脸色的。如果天气预报要下大雨了,你就得连夜请人把黄透了的水稻收到打谷场,哪怕堆在那里等天晴了再脱粒,也不能让水稻站在田里淋雨。成熟的水稻秆如同人到暮年,经不起风雨的折腾,一阵大风大雨,就会让它们成片倒下。那些成熟的谷粒就会与泥土亲密接触,一连几天雨,它们会发芽、长霉。所以,哪怕是中秋,农村的父老乡亲们也日夜在田里劳作。
我印象中好几个中秋,月光笼罩的田野,秋虫像开演唱会一样,把天地当作剧场。我听着大自然的音乐会,在田里给水稻“收捆”。夜里不适合割,但不影响捆水稻,也不影响挑水稻。常常是我和妈妈抱起割倒铺在地上的水稻,妹妹站在一根长长草绳的一端,抱来的水稻放在草绳中间,堆在一起,妹妹负责扶住不让它们倒下。等到水稻够一根草绳捆绑了,妈妈就来取代妹妹的位置,她麻利地把草绳的两端扭在一起,一只膝盖往水稻垛上用力压紧,再把草绳打结,一个水稻捆子就好了。爸爸用两头尖的冲担,一头扎起一辆水稻捆子,然后挑着沉甸甸的收获,晃晃悠悠地走向田头小路。那里有一辆木板车等着,还有家里的老水牛也在等着。
记得有一个中秋,月亮已经升到村里最高的树梢了,我们才收完田里的水稻。水稻堆了高高的一板车。父亲扶着板车把手,赶着牛在前面走。我和妹妹,还有妈妈,我们不紧不慢地跟着板车走。四野里吹来的风有了凉意,路边草叶上已经生了露水。我们一家人都不说话,低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
突然,远处传来惊天巨响,我们不由得都停下了脚步,同时望向响声传来的天空,那里的响声接二连三,天空中有五颜六色的烟花绽放。那是我们只在电视上见过的壮观场面。那烟花持续了好几分钟,我们一家人就那么呆呆地望着天空的花朵,月亮似乎也惊呆了,像一个圆睁的大眼睛,注视着我们。后来,才知道那天是我们县撤县建市的大喜日子,那是1989年的中秋,我永远忘不了。
那一晚我们回到家已经快十点。奶奶做好的饭菜都已经凉透。奶奶和爷爷都没有吃饭,等着我们回来。奶奶又把饭菜热了一遍,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晚饭后,匆匆洗漱便睡了,没有人专门去看中秋的月亮。
回望儿时的中秋,虽然没有与家人一起专门赏月吃月饼的经历,但一家人在月光里劳动,在深夜的月光里吃饭的画面,如今想来,也是那么温馨那么幸福。“月是故乡明”,我这个离家在外的游子,心里充满了对团圆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