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良药（组诗）

7. 1991

那年春天，月上东墙，后院

有人在吹箫

院中的杏花，刚刚含了骨朵，月光里

唯见树影依稀

二十三年之后，吹箫人患重病

已经归于尘土

他家的房子，东屋倒了

大门檐上，枯草凌乱，被麻雀啄食

那年他吹箫，练习的《梅花三弄》

吹得很是生涩

月亮倒是又白，又洁静，像清水刚刚洗过

的半个青花瓷

8. 九月辞

九月在野，流水写一首曲子

凉凉的，音阶从高处

缓缓飘落

九月露重，打湿了故乡头颅

斑鸠的叫声

有木叶肃杀气息

九月。有明月一枚，适合贴在大海额头

渔船首尾相抵，听一曲波涛

饼食几块，当敬河山依旧

残荷可入画，雁阵待故人

9. 中年

飞鸟到达不了的

钟声可以

钟声到达不了的，居无定所

的白云可以

世上有神迹，可以让一棵杜梨结出

又小又青的果子

对于此，僧人是通晓一切的。他专司浇菜

操持木瓢，混迹于茅草

瓢为木柄，砍伐于往年。早已断了

扁舟一叶之念

10. 冬眠者

小眠近于藏

大眠近于隐

在冬天，大雪将至，一只刺猬把自己

藏进柴禾堆

一弯旧月，陷身云层，仿佛钟声之于

深山，只露一点端倪

有更深的眠者，舟行万里，栖息云海之间

一世

不予相见

11、再写杨村

再次来到杨村，已是一年以后

卖茶的阿婆，也没怎么变老。碗还是

土碗。桂花泡入沸水

之前，桂花新鲜，又小又琐碎

拈之有低温

阁楼里的人

从前离芭蕉很近，如今芭蕉慵懒，无人凭栏

关于杨村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12. 厝

清风识归路

明月照天井

打开木栅，小脚趾绿藤已经

爬上台阶、

廊檐下，长条木凳。下雨天可以

坐很多人

东厢房寂静

西厢大腹花瓶，茶花有些蔫了

有人捉毛笔，描画廊柱对联，从上至下

已经描到“乡”字

13. 阁楼

在从前，阁楼供放先祖棺木

又黑又笨重

一楼厅堂，排窗落地

中间摆四方桌、太师椅、宽阔矮塌

不似如今，檩木陈旧，烟炭画模糊

鱼鳞小瓦也须得更换

不似现在，雨落山村

木工、泥瓦匠、雕工闲着，以耍小钱取乐

一个人输了，叫声尖细

恰似灶头老鼠

14. 一

黄昏从闫集回来，路边一棵榆树落叶子。今天早上路过，它还在落，落得满地都是

如果没有人清扫。那些榆叶，会淹没一块石头

15. 秋天

山谷寂静，飞鸟稀少

剩余的柚子，一颗一颗，风一吹

就轻轻晃

黄昏迟迟，适合缓步下山

河水曲折，上不得白云，下不得行船

只落得那些芦苇，临水夕照

两岸白头

16. 邻

有一种器皿，作舂米用，有名字

会写的人已经不在

用竹篾编织，形状是圆的。中间立一细杵

下置春凳

邻居家是没有的。如果要用

需挑稻谷过来，沿途经过一片茶园

如果她回去，必定衣袖半卷，鬓发沾染

新米清香

17. 素晴

黄昏来的人，带来三弦、扬琴、笛子、竹笙

外加一领青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