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生息各有其法（组诗）

1. 山崖上的乡村

进山的路线，不是沿着长江，香溪河

就是顺着吒溪河，茅坪河——

在流水的眼中，你是山外来客

也是它出门的游子

山坡上的房屋，如散养的牛羊，

也像随手放置的石质器皿

在夜晚，月亮给予它们照拂

灯盏赐予人们温暖。屋场里的人

吃过晚饭，家畜也检查过了

他们模糊的身影，比一棵树亮不了多少

一灯如斗，仿佛临盆的橙子

白白的一线，那是寂静的江水

想挽留江水的事物实在是太多了，在丛林下

枝叶纷披的青丝；胶鞋踢踏的叹息

什么声音都带着回响，什么掉落都让人揪心

在黑暗中，什么蹄子轻轻跑过，什么皮毛遮掩着伤

2. 生长和死亡

一根巨大的朽木，雨淋着它，发自己的黑

不是宜昌楠，不是女贞

不是玉兰，不是樟树

不是花栎木，不是银杏

如果是松树，那它是不是一棵雪松

它的一端已经长出青草

它的另一端腹部裂开了

木片一层一层，如坦荡的葛麻布

在雨水中化为齑粉——

终有一天它将消失，

衰老和死亡向来如此

3. 云上的生活

在秭归，有四件事情让人着迷

一是林中的麂胯子

二是神秘的乐平里

如果活得有些累，可以去海拔1050多米

云上的茶旅新村

而在唐祭的唱诗声中，每一个逝者

都将会得到谅解和安息

4. 乐平里

落在女媭洞的雨，也落在屈原沱

开在女媭洞的橙花，也开在屈原沱的水边

古老的诗篇是银杏叶上碧绿的微光

苦楝树下，雪松一侧，有人在吟诵

年长的老了，还有小的

5. 回龙洞隧道开凿补记

我曾穿过一条人工隧道，单行的

大约五百米略多一些

当年的召集人，开凿人，使用工时

没有确切的记载

锤、钎、錾、手掌、灯笼、汗水，

一定是使用的

炸药用没用到，用量多少

暂时无稽。受伤的人一定是存在的

洗伤口的江水。包扎过伤口的药草、麻布

一定是存在过的

他们从山腹取出的石头，如今供养着

大片的蕨类和野花

假如有可能，我想再过一次

那些开凿的回声，一定还有余音

余音袅袅

我想停下来，听上一会

6. 云泥

长江水滋养的三峡，多的是橙子树，

少的是寺庙

崖上坡下，碧绿的小橙子，多得压弯了枝条，

实在撑不住了，就托一根珙桐

7. 听松居

鲜松枝熏过的腊肉，挂在屋檐下。

在春天离家的人，在下雪之前回来。

守着旧居的多是一些老人，

他们在小路上，缓缓行走

远远落在一片云后面。

在山中，万千事物都有自己的语言

石头滚落；野猪下崽；

竹子比松林啸声要响亮许多。

8. 万物生息各有其法

什么人住在高处

什么样的手掌种植万物

什么云卧在水边

什么云泊在山巅

什么雨落在坡地

什么雨打湿了黑瓦

什么人修路

什么人走

什么树的果子酸

什么树的果子甜

什么草药能治骨折和瘀血

什么草药可缓伤心和眼泪

什么样的夜晚最寂静

什么样的月亮最温暖人心

什么石头最坚硬

什么花开香气不浓也不淡

什么崖上站一站

什么歌子最撩人

什么人种玉米、洋芋、红薯

什么人收春茶、黄橙、青木瓜

什么人嫁了

什么人哭

什么人去世

什么人主持唐祭

什么事物无人牵挂

什么事物自顾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