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夫
小时候,胯下夹根竹棍,一边驾驾有声,一边挥手做鞭马状四处飞奔,那就是幸福,幸福里有孩童丰富的想象和美好的憧憬。
过大年了,放鞭炮行“开门”仪式的头天晚上,早早央求母亲第二天早点叫醒自己,就为了赶场子,去各家各户门前捡拾未燃响的鞭炮。凌晨,只要有一户人家燃响第一声鞭炮,村子里就开始热闹起来,长的、短的,闷的、脆的,乒乒乓乓,各式鞭炮接二连三地爆响,清冽的空气中弥漫着火药的香味儿。孩子们争先恐后,奔向“开门”之家,遇慷慨的主人丢给你一小挂鞭炮,那兴奋,那激动,怕是几天几夜也睡不着觉。
是啊,小时候,幸福就这么简单:一块米糖,一截麻花,一张油饼,可以睡梦里口水滴答;一只陀螺,一副铁圈,几粒弹珠,可以跑上跑下乐此不疲;甚至,搬食的蚂蚁,打架的黄牛,发情的黑狗,都可以成为你一整天的幸福、快乐之源。
读书了,识字了,小人书、连环画成了孩子们的抢手货。书里有比天还广阔的世界,有比村里最年老的老爷爷还古老的历史。沉湎在书的世界里,沉湎在新奇、向往中,浑然不觉牛已吃饱,日已偏斜,炊烟已袅袅升起,父母的竹梢子已在偷笑。书就是财富,就是宝藏,就是友谊,就是权威,就是号召力,谁拥有的书多,谁就是村里的孩子王。那时候啊,最大的希冀就是买好多好多的小人书,堆满床头,与书同眠,伴书入梦,梦里去扯猪八戒的招风耳,去擎孙悟空的金箍棒;去和梁山好汉啸聚山林,打家劫舍,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去桃园三结义,千里走单骑,三分天下,六出祁山,成就一统天下的梦想……哪是何等的快意与幸福啊!
长大了,成年了,背上行囊,出门远行,一路磕磕绊绊,沮丧、失意自不可免,快乐、幸福亦时常光顾。足球场上暴雨如注,热血青年激情似火,一身水,一身泥,闪转腾挪,勾踢顶铲。夜宵摊边,三五知己,几碟小菜,几瓶小酒,谈天说地,嬉笑怒骂,叹杜甫迂腐,怜李白孤独。两副牌,一盘棋,征战到天明。至于呼朋引伴,做穿州过省之游,更是不可预期的超级享受。远了父母的管束,淡了师长的叮咛,一人饱全家饱,一人乐全家乐,毕业遥遥无期,爱情可遇难求,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娶妻了,生子了,成孩子王了,做码字佬了,快乐之舟正扬帆远航。都说男人四十一枝花,此时的我或许还花期正盛。孩子是父母的超级玩具,从分娩的第一声嚎哭,到牙牙学语,蹒跚迈步,点滴的变化诠释了生命的美妙与神奇。感情的结晶已经缔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并非没有口角,冷战依旧流行,只因蚂蚱一绳系,从此与君共悲喜。讲台上慷慨激昂,讲台下促膝低语。圈点批注,阅卷无数,阅人亦无数。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送走一批批,迎来一茬茬,执教之乐,代代相续,绵绵不绝。感之念之,思之酿之,无文才有文气,无名声有心声,蝇头案底做文章,键盘鼠标谱乐曲。食而美,则宣言之;行有车,则畅游天下;青梅熟,则煮以黄酒;鱼虾肥,则荡舟垂纶;诗兴发,则手舞足蹈。
噫,廖夫之福,源于简单,成于简单,享于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