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德远
1988年冬天,吴荣强出生在雷州半岛一个普通家庭。作为家中老五,生活的重量从小就压在他肩头——哥哥姐姐们相继在高中门槛前止步,他咬牙读到高三,终究还是因家境窘迫放下读书与音乐梦,背起行囊加入打工潮。
初到佛山时,这个内向腼腆的青年,连直面招聘者的勇气都没有。靠着亲友引荐,他先在顺德一家印刷厂做压花工,指尖很快磨出厚茧;三个月后调往肇庆西江酒厂,在机器的轰鸣里一待就是两年。
那时央视《星光大道》正火,凤凰传奇、李玉刚等草根艺人的逆袭故事,像一束光照进他的心田。他攥着攒了许久的钱,买了一台电钢琴,在简陋的宿舍里,以床板为琴凳,弹唱着自己写的歌。
酒厂高强度的日子,无法放飞吴荣强的梦想。他转做餐厅后厨,同样单调枯燥,两个月后揣着五千元积蓄,独自北上寻梦。在繁华的北京辗转数月,最终在西站附近的酒店当起传菜员,毕竟生存要紧。
每当店里调休,他总爱往西单地下通道跑,看流浪歌手弹唱,手指下意识在裤缝间打着节拍。他曾数次在央视大楼前徘徊,终究因自感才艺不足而作罢,带着未竟的梦想,重返南方。
种种挫折没能压垮他。回到广东后,他辗转于广州、佛山、湛江,期待靠开面馆改变命运。怎奈缺乏经验,面馆开业不到一年便关门,所有心血付诸东流。
乐观的他选择重新站起。在南海千灯湖附近当保安时,值班室的抽屉里躺着烟盒与笔。巡逻间隙,他就在烟盒背面写写画画,那些零碎的句子后来凝结成歌词《怀念》,发表于《岭南音乐》杂志。
有一回下班,他去购书中心看书,偶然翻到伊沙主编的《新世纪诗典》。书中的口语诗像家常对话般亲切,却藏着生活的肌理,他忽然醒悟:原来诗歌不必端着架子,心里话就是最好的诗。
2017年2月的一天,剥洋葱时辣出的泪水,让他想起母亲在鱼厂的日子——五十多岁的人,每天站十几个小时剖鱼,手上布满裂口。百感交集的他写下《生活从来没给过我温柔》,投给《新世纪诗典》。
著名诗人伊沙很快将其推出,评价其“字里有生活的重量”,诗人雪克则称这首诗“替被生活辜负者发出了心声”。名家的肯定让他振奋,也让他懂得:艺术从不是空中楼阁,而是扎根生活的劲草。
同年3月,记录初恋的《她问》发表在《风流一代》,诗中写道:“好多人/在我生命里进了又出/却没有一个人/还给我初恋”。那时他在餐馆当水台工,每天处理成百条鱼,连做梦的时间都没有。
也是这一年5月,南海区原文联主席吴彪华听闻他的经历,深受触动,特意为他举办了一场诗歌研讨会。站在讲台上,看着台下认真倾听的目光,吴荣强忽然觉得那些在烟盒上写字的夜晚,都闪着光。
2020年,小女儿的降生让他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为多挣钱,他白天在餐馆杀鱼,清晨和深夜骑电动车送外卖。后来发现送外卖收入比杀鱼高些,索性辞去工作,专职送起了外卖。闲暇时,写作仍是他最钟情的事。出租屋里,上千册书堆到床边、墙角。送完最后一单回到家,再累也要读几页,那些铅字像萤火虫,于逼仄的小屋飞舞,照亮墙壁上女儿的涂鸦。
送外卖之余,吴荣强一直坚持写作,已为50多位知名作家、普通作者撰写书评,发表在《天津日报》《羊城晚报》等知名报刊,其中为深圳女诗人魏兰芳诗集撰写的评论,刊登在《湖南工人报》——像当初别人帮他那样,为底层创作者搭起向上的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