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甚至可以开玩笑说,盗版书籍和碟片提升了中国一代人的文化品位,而卖文艺片的碟王,就是文化高地的守护神。
生活继续,生孩子拉扯孩子,到了孩子四五岁才敢再进电影院。那时我们宽裕些了,在福田买了房子,在中心城金逸电影院办了观影卡,买电影票有九折。那时候一张票四五十到七八十不等,价格不菲,但怎么能不看呢?有人这么比喻:在电影院看电影就像吻一个姑娘,回家看影碟,充其量是吻姑娘的照片。影院有黄牛贩票,他们聚集在电影城门口,嘴里反复重复三个字:电(影)票、电(影)票、电(影)票……语速极快,舌头像翻炒着烫板栗,不懂行儿的人能听到“电票”两个字就不错了。他们手里的票是七折,要是开演了就五折,黄牛们颇有当年碟王的风采,为艺术操碎了心。
不知不觉中,家里的电视机安装了“盒子”,电脑平板也人手一块;DVD真的成为“文物”、成为历史,送给了收破烂的,像《魔戒》电影里精灵女王说:“世界已经改变,我能感受到水中的变化,大地的变化,空气中的变化,许多曾经的事物已然失落,再也无人记得它们。”
优酷、B站和愤怒的小鸟、植物大战僵尸等App占满电脑平板界面。在优酷上,日本电影吸引了我的眼球,看过《情书》《五个扑水的少年》《无人知晓》《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入殓师》……日式的悠悠然的节奏,充满敬意的仰角镜头,平淡无奇的故事情节,导演编剧却能把一切平凡的素材泡成好茶,炖成靓汤,将它们变成人间食粮;看得越多,却越咂摸出寻常生活的真味。日本还有一些女性电影令人瞩目,《海鸥食堂》故事清淡平凡,同时也是令人向往的饱满而安静生活,是完全不同的一种生活想象。《花魁》也是一部女性电影,电影色调浓郁、配乐精美,令人印象深刻。美好的女性像大地,像清泉,像阳光与月光的平衡。心神安定,健康地活着,这份美好的特质可以抚慰人心。日本文艺电影,余味悠长,国内类似题材电影,总想告诉观众点什么道理,教育观众“你应该怎样怎样”……其实,电影和人生很像,是以余味定输赢的。
深圳有了首家IMAX影院,《阿凡达1》《功夫熊猫2》《盗梦空间》一票难求。据说IMAX是看电影的终极体验,深圳人对电影的热爱,是疯狂的,越是孤勇的城市,对电影的渴求便越发热烈。我看的第一部IMAX电影是《功夫熊猫2》,屏太大,看不到边缘,远景像中景,近景像特写,特写就在眼前,扫堂腿一脚就能踹脸上的感觉。第一次没经验,座位特别近,眼睛酸疼流泪,哭着看喜剧颇为滑稽。以后没怎么光顾IMAX了,不能说是智商税吧,但眼睛和钱包都是珍贵的,要好好保护。
其实在深圳打拼二十年,已经实现了部分的财务自由,比如菜市场财务自由,看电影财务自由;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周末逛商场吃饭看电影“三件套”中,只有吃饭依旧;不闲逛了,东西都在网上买了,看电影也不再是我的期待,感觉是新开的影院太多了,而好电影却变少了。我对当年那个他说,现在人不看电影了,怎么约女孩子,怎么讨老婆?他说,现在的人,不好哄了,啥都吃得到,啥也不想吃了。我想了想,我当年真好哄,就因为“爱看电影”这个共同爱好就嫁人,真蠢。
我这个异乡人,在深圳的陕西馆子吃碗面,吃碗凉皮,吃完嘴巴一抹,就骂商家是“哄鬼呢”,面不是那个面,凉皮也不是那个凉皮,连辣子油都不对。就像我去年看《阿凡达2》,差点睡着,那可是《阿凡达》啊,我曾在电影院看了三遍的《阿凡达》,第二部居然成了催眠神器。近几年,资方爱炒剩饭,续集、前传和重启版本几乎成为主流,去年的电影版《红楼梦》,在网上被喷成筛子;我看了看剧照——真不知道是谁给制片人的勇气。在熟悉的故事中寻求新体验没找到,降智到让人心寒,感慨电影这碗里装的东西,不但再也找不到让人食指大动的感觉,且好像是存心要砸了这口碗。我不禁要问:这个碗是谁在端着的?怎么不冒金币、不冒大米白面;净冒出羊粪蛋?好电影都去了哪里?
在满足物欲后,人总还需要有高于物质生活的一些东西,我想人们不是不爱看电影,而是选择电影更谨慎了。我粉了几个电影解说博主,乐滋滋地看三分钟电影解说,看多了,只记得“小美”和“大壮”,很多电影我似乎知道,又似乎不知道,不断的颅内高潮之后就是疲惫和去魅。我们可以在短视频上五分钟读完《红楼梦》、三分钟弄懂《道德经》,三十秒学到一个知识点;连我轻度阿尔茨海默病的老妈也在刷短视频;快餐和预制菜可以果腹,更无需思考和耐心且上瘾。在这个几分钟就可以做完一切事情的时代里,电影不好看,责在编剧、导演、制片和观众……是的,我们作为闭环里的观众群体,也不能完全免责。
在博物馆和美术馆中漫步,当我们沿着时间的顺序,从古典艺术走到当代艺术时,总会发出一个疑问:接下来,人类的艺术该走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