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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12
星期日
当前报纸名称:宝安日报

全麦面记忆

日期:0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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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C12版:城市广场       上一篇    下一篇

李玉

整理冰箱时,在冷藏柜的角落里,我摸到一袋灰褐色的面粉——那是从老家带来的全麦面。袋子已有些发潮,触手凉凉的。

这凉意忽然勾起了少年时关于全麦面吃食的记忆:饺子、面条、包子、馒头,灰扑扑的,却实实在在地填饱了我们四个孩子的肚皮。

父亲在运输公司当会计,这在村里算是体面职业,家境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即便如此,精面白米仍是稀罕物。母亲每次从粮店回来,布袋里装的,多半是这灰褐色的全麦面。精面,是留着过年过节或招待贵客的。

全麦面饺子是最常吃的。母亲和面时,她得费更大的力气揉搓,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包好的饺子下锅,捞起的饺子皮厚馅少,咬下去,先是一种粗粝的感觉划过舌尖,之后才能尝到里面那点可怜的馅料——多是白菜豆腐,偶尔掺些碎肉,便是难得的荤腥了。兄妹四个围坐在褪了漆的木桌前,埋头吞咽。父亲常把自己的饺子拨给我们,说自己“吃饱了”。母亲则忙着添饺子,自己碗里常常只剩下几个破皮的。

全麦面的面条更显粗糙。煮好后颜色暗淡,吃起来有些刮嗓子。夏天吃捞面,面条裹着蒜泥和醋,粗粝中带着一丝刺激的香;冬天则是热汤面,面条在清汤里泡得发胀,吃下去沉甸甸的,却能抵御北方的严寒。

最难下咽的,要数全麦面馒头。发酵不好时,硬得像块小砖头,得就着菜汤才能咽下去。即便发得尚可,也带着一股子酸涩味,远不如精面馒头的香甜。母亲为了让我们吃得下去,常把馒头切片煎了,撒上一点点盐,焦香能掩盖些粗劣的口感。兄妹四个像小鸟一样,围着灶台,眼巴巴等着那一口焦香。

如今想来,那些全麦面的食物虽然粗粝,却饱含着父母无尽的爱与辛劳。母亲手上的老茧,父亲省下的口粮,都揉进了那些灰褐色的面团里。在物质匮乏的年代,他们用最卑微的食材,最朴素的智慧,支撑起了一个家。

我取出那袋全麦面,决定包一次久违的全麦面饺子。和面时,面粉的颗粒感让我想起母亲粗糙的手掌。

饺子出锅,我尝了一个。还是那种粗粝的口感,还是那种质朴的味道。只是此刻,在那粗糙之下,我终于咀嚼出了岁月的况味——父亲已经离世,再也不能坐在主位,往我们的碗里添饺子;而母亲,也已83岁高龄。曾经驯服全麦面的那双手,如今在倔强的面团面前,也只能认输了。

有关全麦面的记忆里,总是蕴藏着最朴素的爱与最深的惦念,它们是我生命的能量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