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记事的时候起,我就对电影有感情了。虽然三两岁里的记忆,有些朦朦胧胧,但模糊的印象总能搜出些痕迹,让我说出个一二三来。
那年节,老家刚刚分田到户,人们还来不及放飞眉宇间的喜悦,依旧有生活的清苦堆集在心头。乡村里日子都穷,人的思想还在徘徊不定,单干分下来了,却并没有想象中的如释重负。如果附近哪里放上一两场电影,休闲娱乐一下,那日子就是值得欣喜的,男将妇女小娃们,定会在村墟里一传十十传百,碰到谁都要搭讪一口:今晚XX塆有电影!
他们所说的电影,几乎都是露天的,但在当时已然算是奢侈。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放一场电影要十来块钱,一担稻谷一百斤也是十来块钱,而放一次电影一般都是两场,总得二三十元,满满的两担谷子啊,对于温饱还没完全解决的农村人来说,谁家舍得呢。
所以嘛,放电影多是集体的事,大队开年放一次,各个生产小队再轮流放一次。我们典明大队有十个自然村小队,这样一来,就能在二三里之遥看上十几夜电影了,二十多场呢,说起来不算少。此等美事,也只能发生在元宵左右,各个村落都希望开年有个好盼头,农业大丰收,祝各家各户顺风顺意,开年放两场电影是娱乐也是憧憬。
露天电影,当然就是露着天的,正合着幕天席地一词。找一处开阔的地方,支起两根毛竹竿,系上电影白幕布,绳子一拉一扯,两边各压上几块大石头,这放电影的设备就支撑起来了。旁边有大树更好,可以就地取材,合理利用起来挂银幕,最是省心省力,也不用担心刮风吹倒竹竿,可见天然的东西甚是好。
开阔的地方,无非就是各大队小学的操场,各村塆的打谷场,有的地方也叫晒坪,还有村湾门口较大较平整的空地。农村人也挺机敏,善于见缝插针,总是能够根据现有条件,依山就水,办出达到预期效果的事情来,让大家刮目相看。大队放电影,会选择在村里的小学操场;各自然村塆放电影,会选择门口空地或打谷场。
这样安排,主要还是图方便,大队的小学不会过于偏僻,食堂能够煮晚饭和夜宵招待放映师。在各自然村湾,招待起来就更爽利些,哪家子当队长,放映师的箱笼工具就拖去哪家,十来盘影片、放映机、倒片机、发电鼓、工具箱、插座电线,摆满一地。
电影放映师也是农村人,家里也有庄稼活计,每次放电影时总是下午才到场。到了队长家,放下工具,喝盅茶,就开始倒片子。两场电影也许就是在隔壁大队头天放过的,只是今天再放映前,要提前把片子倒回来。每一场电影有四五盘,都有一二三四五的编号,把倒片机座卡在八仙桌上,一头装上片盘,另一头装上空盘,两头一对接,左手轻轻地按住片盘,右手均匀地扭动摇手,于是胶片在两只影盘上呼呼作响,像一阵吹过山间的风。影片倒完一盘,再倒另一盘,每一盘都要重新编号,以免放映起来搞混淆了,让底下的数百个观众找不着北。
近两年,在我工作的龙华民治,在街道办门口的公园广场上,曾看到有文体中心的同志放露天电影,给广场周边的居民和外来工看。我自己多次走过去,试图让内心安静下来,想找找小时候在老家观看露天电影的感觉,但物非人也非,根本进入不了状态,只能抱歉地离开。
露天电影,是我们这代人最难忘的记忆,当然也属于比我们早一些的人。是快乐,是幸福,是梦想,也是源泉。它打开了我们面前的视野,也拓宽了我们脚下的道路,编织着我们的理想和未来。我们深知,人生多一点知识和自信,天地虽然还是那么大,而我们却不再那么微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