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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13
星期一
当前报纸名称:宝安日报

故乡小院

日期:0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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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A11版:城市广场       上一篇    下一篇

陈家欢

十一岁那年,我们从深巷的老屋搬进了新房,也搬进了小院。

说是小院,其实不小。院子面积足足有一亩二分地。小院大门向西,面朝地西路,三面围着稻田,北面还有一条小溪。远远望去,我们的小院像是给无边的稻田印上了一枚方方正正的印章。春天的小院,抬眼一片绿油油;夏天的小院,坐拥一片金灿灿。

刚搬进新房时,小院铺着粗沙,墙角堆着建房剩下的沙堆和红砖,什么都没有。老爸和爷爷开始在空荡荡的院子里折腾起来。

老爸忙着种树。前院种上了芒果、龙眼、杨桃,后院种上莲雾、番石榴、火龙果,老爸还在后院搭了个葡萄架。几年之后,树影斑驳,金黄的芒果沉甸甸,龙眼肉厚汁甜,火龙果鲜红夺目……唯有葡萄架,叶子稀疏,好不容易结出一小串营养不良的葡萄,尝一颗,能酸得你五官都紧皱在一起。不过,我们依然年年期待。

爷爷忙着种菜。爷爷在小院门边辟了一小块地,种空心菜、荷兰豆、苦瓜、大冬瓜。苦瓜在孩子看来最不讨喜,偏偏产量最喜人。于是,苦瓜汤、苦瓜炒鸡蛋、苦瓜煲都是饭桌上的日常菜。慢慢的,我也喜欢上了苦瓜的苦味。

老爸最花心思的还是院子里的草坪。最初,老爸买来的“台湾草”方块草皮只够铺房子门前台阶的两面斜坡。每逢雨天,老爸便戴着草帽弓着腰在院子里移植草根,他就这样一根一根地栽种,两年之后,院中绿草茵茵。

老爸和爷爷一定是嫌小院不够热闹。父亲在前院养了一条黑狗和一条白狗。爷爷在后院养了几只母鸡。黑母狗下了几只小崽,为起名字,我和哥哥拌了嘴;母鸡下蛋了,骄傲得在后院巡回演唱。偶尔后院的母鸡跑到前院来,前院的狗必定汪汪抗议,母鸡吓得扑扇翅膀落荒而逃——鸡飞狗跳大概就是这么回事了。

小院的时光,好像总是缓缓流淌着温暖和快乐。

清晨,树上的鸟鸣开始此起彼伏,老爸拉着长长的水管在喷洒他的草地和果树,妈妈拿着竹耙子扫落叶,哗啦哗啦的脆响像一首晨曲。我坐在门前的台阶上背书,爷爷骑着自行车从早市回来了,他用脚点地撑着自行车,从车篮里掏出一个热乎乎的包子给我:“快吃,还热乎着。”

早餐的锅里剩下一碗稠稠的粥,拌上金黄的糠,我就去后院喂鸡啦。鸡窝里捣出两个温乎的蛋,大得异常的准是双黄蛋。大狗有时太凶,喂狗的事就留给老哥去吧。

午后,前院的狗都懒洋洋趴着打盹了,大人也午睡了,小院就是我们的王国了。院里墙角的落叶堆有蚂蚁窝,哥哥把田里抓到的稻蝗扯掉两条腿,丢进蚂蚁大军中。蚂蚁大军被突如其来的庞然大物吓得四下逃窜,可很快如获至宝,团团围住无法跳动的稻蝗。不一会儿,倒霉的稻蝗就被运进了蚂蚁窝。这个画面似乎有些残忍,但那时候我们认为稻蝗是害虫,“为民除害”也就让我们心安理得了。有次在浩浩荡荡的蚂蚁大军里看到疑似“蚁后”的大蚂蚁,我好奇地抓到手上研究。谁知“蚁后”突然用大钳子夹住我的手指,一股钻心疼袭来,无名指上的口子立刻涌出血来——我总算对“蚁后”刮目相看。

围墙根的水沟是我们的秘密河道。雨季鲫鱼从小溪涌上水沟,我们便放了网,一抓就是活蹦乱跳的一大桶。有次网着两只癞蛤蟆,我和哥哥当即在院里的沙堆挖迷宫,放两只癞蛤蟆进去比赛,看哪只蛤蟆能跳出迷宫。

暮色来临了,小麻雀停在二楼的阳台防盗网上,连成一串音符。玩得灰头土脸的我们也饿了,房子里漫出的饭香召唤着我们,母亲也在阳台唤我们吃饭了。

夜深时,就轮到田里的蛙儿开始热闹了。

那时的时光总是很慢,没有人催我们写作业,没有人催我们上兴趣班,我们就尽管没心没肺地快乐,玩得灰头土脸也不会挨批。

离乡之后,我总惦记着故乡的院子。我知道,芒果依然会在七月成熟,草地依然会在雨后绿得发亮。只是父亲不再弯腰修剪草坪,母亲扫落叶的声音也成了记忆里的回响。那些时光啊,就像爷爷塞给我的那个热包子,永远温热着记忆的某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