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哪两个了。嗨,要是他俩今天过来,讲讲从相识、相知到相爱的过程,一定会为我们今晚的聚会添彩啊!
陆工道,他俩不来,其他人也未必没有在这个小书店结缘的经历,有的主动站起来讲讲呗,这是好事啊,也为我们老刀刚才提到的爱情,下一个实实在在的注脚。
座下无声。一个迟到进门立在右侧的黑皮小个子举手道,要是没人领情,我建议娟老板就要发扬风格,讲讲自己的故事了,16年操持打理一个书店,如果有了爱情,也不会在这16年之外吧?
娟姐姐略一低头,很快抬起头来道,我的故事,包括跟伯爵猫的故事,当然可以讲,甚至,我希望在座的朋友,也有写作人,可以给我做个专访。以后有机会,我可以讲自己,你们也可以讲讲自己。今天是讲讲各位跟书的故事,也可以讲讲在本书店对哪一次分享活动印象最深。这既是对各自阅读历程的一次回顾,也是我们相会这么多年之后的一场告别……之后,我会做一期图文并茂的推文发给你们。
阿芳听出了她语调中的感伤,却也是一过性的,烟云袅袅。
此种感伤触动了老刀,他起身道,我们都晓得前不久黄宗英去世了,她们那一辈的老电影慢慢地一个个都走了。但我今天想讲的是,前年吧?娟姑娘请来的作家和导演彭小莲,那次她带来了刚上院线的电影《请你记住我》,和我们一起分享自己的创作经历。那是一个非虚构和虚构结合的电影,或讲是一个纪录片和故事片结合的电影。黄宗英就在里面演黄宗英。片子里面的潘导演是一个郁郁不得志的理想主义导演,面临大拆之下几乎面目全非的城市建筑和文化,她坚持自己不合时宜的选择。她甚至也不屑于考虑成功还是不成功,比如票房、盈利之类吧。一对小年轻阿伟和彩云在潘导的影响下,也跟着一道清贫,却不舍地跟拍老电影人的纪录片。
小个子插话道,我看那个潘导演,其实就是彭导演的变身,彭导是不是太自恋了一点啊?
陆工反驳道,自恋怎么的了?一个连自己都不恋的人,你倒是指望她恋你啊?
小个子抢白道,太过自恋的电影就没有票房,票房惨兮兮喔。
陆工道,你以为迎合了市场的就是好电影啊?阳春白雪,曲高和寡,那才是品位,也才适合来伯爵猫分享。
娟姐姐仲裁道,你们先别争,先让老刀讲完吧。
老刀继续道,人生有很多遗憾。那次我在本书店买了一本彭小莲的非虚构《他们的岁月》,光记得让她签名,却忘了跟她合影了。这本书一直摆在我的案头,每当翻看,就像是在跟她对话。她拍的电影,我看得不多,不好评判。她的书,她的文字,可真是好。那么深的感情,都藏在里头,每一个句子都很结实。她去世前还出了一本非虚构《记忆的颜色》,可惜再等不到她的第二次签名了!这本书伯爵猫书店还有啊。
小个子嘲笑道,落脚总在伯爵猫,幸亏伯爵猫没有网店,要不然我们以为你是带货的啊!
老陆道,为书店带货有什么不好呃?!
娟姐姐赞道,是啊,好酒也怕巷子深,这十几年,伯爵猫搞了一百多期读书和电影分享会,就是要把好书好电影带出来。今天冬至,饺子和汤圆都是现成的,煮好了,大家过来吃吧,边吃边交流。
小个子倏地窜到案台边,左手端了一盘饺子,右手不忘托起一碗汤圆。
音乐响起来了,是一首近两三个月风靡了大街小巷的《可可托海的牧羊人》:
那夜的雨也没能留住你,山谷的风它陪着我哭泣。
你的驼铃声仿佛还在我耳边响起,告诉我你曾来过这里……
阿芳端了两份吃食径直送去给后面的电工。
电工在阿芳耳边问,那个黑皮小子是哪里来的吃货?我看他进来以后嘴巴就没有停过,不是多话,就是吃吃吃!
阿芳反身悄悄道,他就是一个吃货,常常来蹭吃蹭喝蹭电影看。欠了钱让人家给垫上也好意思的喔!
电工问,那书店有钱赚么,是个什么缴费模式?
阿芳睨了他一眼道,不是你也起了开书店的念吧?告诉你,除非你心怀天下,不然开一个闭一个,开两家倒一双——后一句,分明是娟姐姐的口头禅。小芳告诉电工,来伯爵猫的都是常客,进来扫码预存500元,多存不限,每次消费五十元到八十元不等,消费一次扣除一次。也有散户不预存的,就不给折扣,喝了饮料,吃了点心,再自行扫码付款。对这一类人,娟姐姐就任其自然,不当真。那个黑皮小子就时不时钻空子,吃了喝了,有时候还顺一本书揣在兜里走人。
电工瞪大眼,毫不客气道,他偷书,老板娘也看不到么?她是一个马大哈啊!这样开店,死得快喔!
阿芳点头,她哪里看不到,她眼睛可尖了,明察秋毫。可我们娟姐姐也是金刚身子菩萨心,她总讲,喜欢来书店蹭的人,能坏到哪里去呢?一定是兜里实在没钱了,才会来摸书,我们就睁只眼闭只眼吧。
电工一定是饿坏了,把一小碗汤圆呼啦啦都倒进了肚子,瞥了阿芳一眼问,她就是观音转世又能给你开几多工钱?
钱钱钱!阿芳伸出一根食指,忍不住就要戳到电工的额头上去道,要是为了钱,我就不到书店来上班了!
电工鄙夷道,不为钱你跑到深圳来做什么?跟着阿元安心呆在江西老家就好啰!
一句话呛得阿芳心里发堵,阿元是她正处着的男朋友,高中辍学到深圳之后,开过一段泥头车,嫌倒渣土又脏又累还受气,常常为了倒一车渣土排两三个小时的队,三年前转行到娱乐城去做了领班。
电工继续道,我们都是一群没文凭的人,人家讲我们都是城市的边缘人。现如今文凭就是一个进城的通行证,或者叫“健康码”,没有这个金色的通行证就得在城市边缘讨生活,若是在边缘讨生活,就要有一技之长。这个道理我以前不懂,是我舅舅教会我的,我的电工技术开始是跟他学的,后来花了钱跟了一个更好的师傅,现在没有什么电工活计的河沟趟不过去喔……
他像是被一只来不及吞咽的饺子噎住了,忽然停顿。
她心里好笑,你是在打自己的耳光吧?今夜就栽在伯爵猫书店的店招上了。
却又不能不点头,电工讲的话实实在在。阿元现在吃的也是一碗青春饭,到底是不能长长久久的,技多不压身唦。况且,在那种鱼龙混杂的场合出入久了,她也担心他变坏。明乎此,她才将一嘴怨怼赶紧转换成温和道,我舅舅的一个朋友,在广州开了一所技校,里面有电脑、模具、家具、数控车床及各种专业,要是能说服阿元也去学个一年半载,拿个资格证书,进工厂或是公司打工,也免得只能做一些搬搬抬抬的事情唦!
电工的虚荣心,在眼前这个柔弱而清秀的姑娘面前得到了些许满足,平时单打独斗的工作性质,种植了他一份提防,也养育了他一份倨傲。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来,在鼻子头嗅嗅道,阿元还是一支嫩笋,你要看紧一点,不要像我这样吃喝嫖赌,样样无师自通……
电工出去了。
阿芳收拾起客人们留在桌边的碗筷,重新布上杯盏。
这时间,陆工讲了一个自己的故事,某夜伯爵猫请来一位诗人过来分享他新出的诗集,这位诗人曾当过中学老师,娟姑娘朗诵了他诗集中收入的一首缅怀母亲的诗歌:失去了你——亲爱的母亲/我的天空刹那间不再蔚蓝/我的世界刹那间不再温暖/我的生命刹那间不再完整/我的灵魂刹那间失去依恋……诗人的母亲是一位农家妇女,没有文化,却与父亲一道,担起了六口之家的重任,当儿女相继大学毕业,或进城工作,可以向母亲回馈一份孝心之时,她却因操劳过度,在五十四岁的壮年撒手人寰……
老陆好记性!老刀道,那首诗写得有感情,娟姑娘的朗诵也增色不少。
陆工抽抽鼻子道,那以后,我回去做了一件事情,就是给一个姐姐,一个弟弟打电话,不要再让我83岁的老父亲每家轮流住三个月了,那会让他感觉自己是一个多余的人,像皮球一样推来滚去的。我让老父亲就跟我全家住一起,她俩手头松就支援一点表表爱心,不给也没关系,我一个人能支撑得起。我母亲走了也有十来年了,想起当年她弥留之际,也给我们姐弟仨一个提醒,照顾好你爸爸……
一阵寒风呛进来,隔那么远,阿芳都嗅到了电工带进来的一股子烟味。到底还是惦记有一点工钱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