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先莉
读《我们仨》第一遍,我对第二部“我们仨失散了”中的“古驿站”有着深深的不解,散文是写实的,可是为什么,年事已高且病重的钱锺书老师会被人强请去开会,地点就是古驿站,这一开就是几年?而且开会只是开头提了一下,后面写的全是一家三口在古驿站相聚相惜相失的感人故事。
再看第二遍,我慢慢领悟到作者的苦心,文章的开头就说,这是一个“万古长梦”。杨绛先生把失去女儿和丈夫这两年间的经历,浓缩到了一个梦境中来回忆。而她不想把这分离的地点写在医院,便想象出了“古驿站”这个地方,其实作者早早就点明了古驿站的含义:
“那里烟雾迷蒙,五百步外就看不清楚;空气郁塞,叫人透不过气似的。”这是作者初入古驿站的所见所感,这样的环境是多么令人压抑呀!又和医院给人的感觉何其相近。
文章中多次写到驿站道旁的柳树,比如:“堤上的杨柳开始黄落,渐渐地落成了棵棵秃柳。我每天在驿道上一脚一脚走,带着自己的影子,踏着落叶。”自古以来,柳枝就是送别之物,作者在这里只写了柳,那在先生的心中唯有离别的哀愁了。
对于医院的情形,先生一定是亲眼去看过的,但关于病痛对人的折磨,在作者笔下却并不沉重,或者说作者并不直接写她的两位至亲的痛苦之情,只通过自身的感受和对他们的离去无能为力,来表达心中的爱与不舍。她写自己痛的句子:“我的心上又绽出几个血泡,添了几只饱含热泪的眼睛。”那是在圆圆即将不治的前夕。
《我们仨》第三部分:我一个人想念我们仨。是对往事的深情回忆。出国留学的浪漫岁月,回国就业的激情岁月,以及动荡时期的艰难岁月,等到晚年,本应安享幸福的日子,却变成了孤单一人。或许,正是有着这些回忆,杨绛先生才能一个人度过漫长的18年,越过百岁高龄,而且创造生命的奇迹般,整理出千万字的钱锺书全集。92岁仍笔耕不辍,写出这本感人至深的散文集《我们仨》。支撑她的,唯有无尽的思念和爱罢。
其实,第三部分最后,已有文字记录如下:“锺书于一九九四年夏住进医院。我每天去看他,为他送饭,送菜,送汤汤水水。阿瑗于一九九五年冬住进医院,在西山脚下。我每晚和她通电话,每星期去看她。但医院相见,只能匆匆一面。”“一九九七年早春,阿瑗去世。一九九八年岁末,锺书去世。我们三人就此失散了。”第二遍看到此处,才知道自己的愚钝,先生以八十几岁高龄,几年来,在两家医院之间辗转看望自己的两位至亲,并且相继送他们离开人世,这期间得有多少辛酸、辛苦、烦琐和心痛?她将真实的一切,安排到了一场梦境中去,把离别选在了“古驿站”,让梦掩去许多不必要的细节,在虚与实相互交织中,让人生的苦痛不再那么直接。在虚境里将他们的归宿想象得有迹可循,他日可追,终得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