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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2-12
星期五
当前报纸名称:宝安日报

母亲的青团

日期:0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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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然

母亲喜欢吃青团,也喜欢做青团。

青团是老家的一种小吃。用鲜嫩的绿艾草拌洁白的糯米粉,搓搓揉揉,圆圆滚滚,再上笼蒸。出笼后,一颗颗绿白相间的软团团,均匀地趴在冒着热气的竹蒸屉里,伶俐又乖巧。我问母亲,我家做的青团,为什么比别家的更鲜翠好看。别家的青团一蒸,那种青翠马上变色,成土黄带暗绿,又土又蔫。母亲说:“放了一点点碱。”那时,邻居们清苦,油盐有时候都要省着点用,就不买这对她们来说不知名东西,而她们本身好像也不太在乎好不好看这回事。其实,青团是普通话的叫法,在老家,我们称之为“艾哩米饼(pang)”。当然,这方言叫法,与普通话的音调、节奏有出入,听来,更颇有一种抑扬顿挫的欢喜。

早春,田野里深深浅浅地绿起来了,就是母亲拎着篮子,和她那班伙伴前前后后在田里采艾草的时候。春阳初暖,一群三十出头的女子,时常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如同现在我班里那些活泼乱跳的少女,团在一起叽叽喳喳说心事;聊得高兴了,忘路之远近,到做饭时间了,她们又“哎呀,就昼哩,要归且煮饭啊。”顿时惊乍四散,手不停歇地往篮子里丢着欢脱的深绿浅绿,更像极了我突袭检查功课,班里那帮小姑娘赶着补作业的小紧张。

呵,母亲到底是有多喜欢青团啊,她每年都要提着篮子,在田野里采艾草。每年!无论多忙。我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要采这么多艾草,做这么多青团。有时还特意等到周末——我一放假,她就拉着我,娘女俩一人拎个篮子,肩并肩地走在田间的小路上、旷野里。不同的是,母亲身姿灵巧,我戴着一副眼镜,懵头懵脑、笨手笨脚。有时路滑,母亲就紧紧地拽着我的胳膊;遇到小水坑多的地方,她怕打湿我的鞋,就走在我前面,一点一点,为我踏出一个个脚掌大的,只够我走的坚实的“路基”。我和母亲的性格大不相同。母亲性格爽朗大气,爱说笑,经常逗得大家前俯后仰,聪明能干,人缘颇好,村里老少都很喜欢她。我很小的时候,就见长卧病榻的长者,拉着她的手诉说一些平时难言的心酸;满腹心事的新妇,晚饭后在我家厨房讲各种不足外道的苦衷;满脸泥巴的小孩,眨巴眨巴眼,知道可以在母亲面前讨得几颗糖果花生。而我呢?那时不怎么说话,喜欢看书,好像这个世界上,除了书,其他的都可有可无,漠不关心。至少在我那并不明朗的记忆里,我对自己的印象,还是低头捧着一本书。而母亲,就这样把我拉出书房,走向田间。

而此时田野里,母亲欢喜地东张西望,边找边采,边采边找。有时找到一块地,无比失望地嘟哝“哎呀,昨天路过时,这里还一大片嫩得不得了,到今天就被采掉了。准是细女她姊妹两个昨日来采掉的。要不然,我们今天单单采这里就够两篮子满满的。”有时无意中发现一块满是嫩艾草的地,她就欢天喜地得像捡到宝的小孩:“这多,这多,我们快点采。采了,午饭前就能洗出来。下午我们磨米粉,到三四点钟就能蒸出来。到你婆婆家去磨,她家的磨干净,你婶婶前天刚去磨过糯米粉。我们家的磨,好久没用过,一堆灰,还要全部重新洗一遍,不洗了。”母亲絮絮叨叨,絮絮叨叨。我也偶尔参与问答。“哦?婶婶也蒸艾草?”“不是,她磨米粉,给霞做米粉炒肉。霞做的米粉炒肉好吃。你比人家大,一点家务都不会,更别说做饭了,恰哩冇用(赣方言,意‘只知道吃饭,不会做事,没用’)。”母亲自顾自地吐槽,并不停下手里的活儿。霞是我堂妹,比我小三岁,很会做家务,尤其是做饭,我一直很敬羡。我除了稍微会念点书,真的什么都比不过这些能家务,会农活的弟弟妹妹和邻居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