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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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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床快婿”王羲之根本不想当婿

日期:0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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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B08版:光明文艺       上一篇    下一篇

芥弥

千年来,“东床快婿”王羲之的故事一直为世人津津乐道。“东床快婿”甚至演变为成语,成为女婿的美称。其实,大家都搞错了,“东床快婿”王羲之根本不想当婿,更不是《世说新语》作者刘义庆要赞美的贤婿。刘义庆若泉下有知,要么因这种误读气得七窍生烟,要么为自己的春秋笔法暗自得意。

为什么这么说呢?且看“东床快婿”典故相关记载:东晋时期,太尉郗鉴有个待字闺中的女儿,名叫郗璿,才华横溢,素有“女中笔仙”美名。为给女儿求门好婚事,郗鉴派门生给丞相王导送去了一封信,表达了结亲的意愿。王导欣然应允,并让郗鉴派人到东厢房随意挑选。

从东厢房回来后,门生向郗鉴禀告说:“王家的公子都很不错,只是听说来挑女婿,都变得矜持起来。只有一位公子特殊,在东床袒腹而卧,就像没看见我。”郗鉴一听,乐道:“就这位公子了。”后经查访,原来这位公子是王羲之,郗鉴就把女儿郗璿嫁给了他。

“东床快婿”王羲之的佳话由此传颂开来!在魏晋风骨和书圣光环照耀下,“东床快婿”逐渐成为了才能出众、为人豁达的女婿代名词。事实上,这误会搞大了。这个典故要颂扬的并非王羲之,而是太尉郗鉴的雅量。这从典故收录在《世说新语·雅量》章节就可得知。顺着作者这条逻辑,我们甚至可以大胆猜测,刘义庆不但不欣赏王羲之的做派,还暗讽他傲慢无礼。

造成这种误读的罪魁祸首,可能有两个:一是《世说新语》的春秋笔法;二是过度滤镜的“魏晋风骨”。

鲁迅先生曾评价《世说新语》:“记言则玄远冷隽,记行则高简瑰奇。”

的确,语少意多,又省略大量的细节和背景的《世说新语》,若不结合历史背景细细品读人物的“弦外之音”,很容易产生误读。

东晋时期,“王与马,共天下”。王氏虽不是皇族,却与司马皇族共执天下,权倾朝野。连皇帝给王导的手诏都是用“惶恐言”“顿首言”“敬白”之类的谦语,足见江东第一世家大族的实力。

在故事中,刘义庆说郗鉴是求婿,而不是觅婿。求就带有乞求、恳求的谦卑味道。这也侧面解释了王家男儿在被挑婿时的傲气。不管是“咸自矜持”,还是“东床坦腹卧”,背后折射的都是一种自傲。可见王导、郗鉴虽都位列三公,地位依旧悬殊。

另外,郗鉴是王导的弟弟王敦叛乱后,因平乱有功才迅速崛起成为皇室压制江东世族的政治新秀,和王家关系微妙。这也许是王家男儿不给郗家好脸色的原因之一。

那手握重兵的郗鉴,为何要热脸贴冷屁股,不但默许晚辈小儿王羲之戏弄,还要挑他做女婿?难道他不担心女儿嫁过去受欺负?难道他不能为女儿找到更好的一门亲事?难道他就欣赏王羲之这性情?如若你这么想,那就太天真了。

其实,王、郗联姻是两大家族的一场政治交易。王敦叛乱失败后,王家军事实力大损,急需郗家的军事支持在朝中斡旋。郗家也需要王家的政治支持以提升朝中的影响力。尤其在成帝继位后,庾氏独揽大权,朝中权臣的利益深受威胁,王、郗联手显得更为急迫。

这些考量王羲之也许早就知道。也许正因如此,他才选择“东床坦腹卧”这样的放诞行为,以期躲过这场政治联姻。

可惜,造化弄人,他偏偏遇上郗鉴这个世故老手。

郗鉴自知世族门阀的藩篱难以跨越,他生怕王家觉得自己高攀,于是“雅量”包容了王羲之的放肆,又打听到王羲之只是琅琊王氏的旁支,才放心地把女儿嫁给了他。

可郗鉴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谦卑,低估了王家的傲慢。

他自降要求给女儿换来的“门当户对”,并没有逃过王家的冷眼。

据《世说新语·贤媛》记载:王羲之夫人郗璿写信给两位弟弟郗愔、郗昙说:“王家见谢家兄弟来,翻箱倒柜,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拿出来款待;见你们来,却平平常常,你们也不用再来了。”

由此可见,将门之女郗璿嫁入王家后过得卑微。

可惜,文人们只顾一路高歌魏晋风骨,艳羡魏晋名士的洒脱倜傥,却没看见风骨背后还有满满的优越感,以及对“非我族类”的傲慢不屑,更忽略了这风骨背后倚靠的其实是世家大族的经济、军事和政治硬实力。若无这硬实力支撑,魏晋风骨美则美矣,却脆弱不堪,竹林七贤的遭遇便是例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