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实力散文家2025-05
汪吉萍
江西省作协会员,有作品散发在《诗刊》《诗歌月刊》《绿风》《山花》《少年文艺》等刊物。
一
山水江南,相信绝大多数的地方的山是普通的山,水也是普通的水,就像任何一个普通的人一样,可以被庞大的世界忽略不计,但不管怎么普通,爱着就好,比起那些一树和一水都难求的平原和沙漠,人都会从骨子里往外透着欣慰。
不是嘚瑟,我就出生在这样的地方,村后面是一大片田野,田野后面是连绵的青山,从青山深处流淌出来的山泉水,经穿田野而过的渠道后,一步步来到了生我、养我的村庄,于是,我们便有了不可割舍的交集,说到底,那也是我们前世的约定,不可求,也不可违。
山泉水来了,上水塘就诞生了,透明,清澈,静静地待在那里,摆出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一天天,它时时在向我们的生活逼近,又在不间断地贮存我们生活的碎片。水是生命之源,生活里没有山,或许没有啥关系,若没有水,那后果,怎么说也都是痛苦的。
有山就有水,不需要多有名,有了,就是一种依赖,就是一种保障。很庆幸自己出生在有山有水的地方,“蓄水”,像那时候村子里家家都用一口大水缸,来储存人的饮用水一样,除了在田野的中间,在村子里,也得备几口池塘,不过,田野中间池塘的水,主要是用来抗旱的,而村子里的池塘,则又多了一种历史使命:那就是供村子里的人洗洗和涮涮,像上水塘。
在岁月的流转中,上水塘到底藏着多少东西,需要我从记忆里去挖掘、去寻找,尽管,像整个村子一样,悄悄地,它也改头换面了,比如岸,早已用水泥筑了,为防小孩溺水,周围还用绿色的铁栅栏围起来了,这一围,像是围起了一段久远的岁月,多少年了,它贯穿着我的童年、少年和青年,可以说,它曾经与我及村里的人血脉相融、生死相依。
驻足,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没想到,我离开村子后荒芜已久的内心,没有被进村的柏油马路和村里任何一栋高楼所打动,却被一口在中国版图上不可能找到的名叫上水塘的小水塘激活了。这小小的水塘,现在,虽然不见了以往的热闹,但它在我的心里是没有定性的,我当它大时,它就是日夜让我魂牵梦绕的故乡,我当它小时,它就是一根针尖,每时、每刻,只要我一看到或想到它,就会扎得我的心生痛。
记忆的闸门一经打开,隐藏好多年的所有画面,就会一步、一步地向我逼近。上水塘为啥名字叫上水塘,没有人去考究过,人们都这样叫着的上水塘的名字,或许一点也不复杂,只是单纯地与它存在的位置或形式而命名,就像有两个村庄,一个在山的上面,名叫山上村,另一个在山的下面,人们就叫它山下村一样,因为在上水塘的下面,还有一口名字叫下水塘的池塘,中间是一条路,人从这路上走过,这上一池塘、下一池塘的,名字就出来了并一直被叫了下来,道理简单得如同那时村子里的人。
名字简单,存在的价值却一点也不简单,说它是一口池塘,其实,它也是一个乡村湿地,内藏着命理和生机,在时代的边缘,与都市的热闹遥遥相对。两口池塘,中间是一条路,旁边是一条宽一米多一点的小溪,如果没有中间这条路,这摆布怎么看都是一个“侣”字。都说,依山傍水的地方,就是好地方,一直很赞同。山和水有没有名,这并不重要,当然,如果山和水有名,就能坐山吃山,傍水吃水,这肯定是件人人都会羡慕的美事,但羡慕归羡慕,现实归现实,不能强求,就像那时的乡亲们,在农忙季节,从田间劳作归来,顾不上吃饭,先摸黑跳进上水塘里搓去身上积累了一天的灰尘和疲惫一样,虽苦却惬意着呢。
上水塘在上,从山上下来的水,自然是先经过上水塘,因为水活,起初,上水塘就被村里的人合理地利用起来了,不像下水塘,四周只是土坝,塘里全是塘泥,只有浅浅的水,一看,就能看到底。但上水塘不同,在上水塘的两边上,都摆了一条三米来长的、半米来宽和半米来厚的青石板,青石板光光滑滑的,到现在,我都不知道那是怎么弄成的,因为那不是拼接的,如果说是用水泥浇成的,那时在农村根本没见过水泥,况且这颜色也不对,如果说是石头凿成的,那得是一块多大的石头和要凿多久呀。这么长的青石条板,在上面洗衣服很方便,一条长裤子摆开来,撒点洗衣粉,用刷子刷几个来回,再放水里摇几下、漂几下,捞起来就拧干。于是,每天早晨,这青石板就成了众多来水塘洗衣服的女人们的必争之地。都洗洗涮涮的,僧多粥少,两条青石板明显不够用,好在青石板的旁边,还摆放了不少小块的石板,来晚了的,就只能用小石板了,用得多了,小石板跟青石板一样,也是光光滑滑的,小时候,我经常坐在这些石块上,两只脚伸进水里,一上一下来回“卟嗵”、“卟嗵”敲打,溅起的水花落到身上,我只顾闭着眼睛哈哈地笑。
上水塘的另两边呢,人们则用大小砖头或石头垒起来了,这样,上水塘就不会像下水塘一样,越变越小。这两条岸,对于别人来说,可能只是岸和路,但对我来说,却是半个童年。因为在那时的夏天,每天清晨,我都会拿一把小网去网鱼。网是用小铁丝串起来的,然后用细细的绳子绑在用竹片围成的三角形的网架上,竹片两头交叉的节点是把手,我一只手拿着网挡在岸边的石头缝口,另一只手伸进去搅几下,然后收网,网里保准有几条鱼,那是一种只有大人手指大小的鱼,样子看上去跟草鱼苗一样,肉多骨少,很好吃,不过,这鱼只是上水塘里多种鱼之间的一种。
二
出出,回家,时时看见并接触,虽然,在离开家这些年的日子里,我的生活也多彩过,但终究有一种东西,被遮蔽起来了,以至于让我觉得,天空是灰蒙蒙的,全没了绿山青水间的生气,身边存在的,也都是些纯粹的事物,不像上水塘,填满了好多趣味,若深究,或让手舞足蹈,或让人手足无措,总是暴露出人与故乡相连的强大的根系来。
难以割舍的太多,上水塘朦胧又真切,再见,我突然就有泪流满面的感觉,那感觉,不用挤,也不用装,只要一走近它,曾经,还有曾经的曾经,就会在我的面前,一目了然起来。
上水塘有上水塘的世界,上水塘的世界是生的世界,上水塘过去的世界,在我的世界里,可以替代全部的世界。聚集,不仅是人,还有塘,有塘,必然有鱼,那时,上水塘里放养的多是草鱼和鲢鱼,自然生存的多是小鱼,太多我都叫不出学名,当然,除了大大小小的鱼以及泥鳅等,一定还有虾、田螺和蚌。水中小天堂,塘内大观园,上水塘就是如此,跟现在不同,那时池塘内有鱼却不用人去喂食,也是,村里的人,啥啥的都拿到池塘里去洗,特别是猪草,每家每户都养着猪,这猪草从田间扯回来,如是下雨天泥巴多,就先在塘里洗一遍,等到傍晚,家里大锅煮着吃一天的猪食吃完了,就都把扯来的猪草用刀剁碎了,再用大竹篮子装了去塘里洗,这竹篮子有小小的缝隙,这剁得比较细的猪草,就都从缝隙中漂出去了,并随着水波,一层一层地往外漂,引得那些个草鱼都争先恐后地抢着吃,抢到了猪草的鱼,回身“哧溜”一声,钻进水里了,稍等片刻,又迅速跻身上来,这人鱼共镜头的情境,有声,有色,是一个时代抹不去的记忆。
塘是生产队的塘,塘内的鱼,当然也是生产队的鱼,不像田螺和蛙,不是放养的,只要谁不经意地丢进去一只活的、或者随水流进来一只,那它就能安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