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庆杰
1970年5月出生于山东禹城，2005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已在《北京文学》《人民文学》《中国作家》等刊发表小说作品400余万字，作品曾被《小说选刊》《中华文学选刊》等刊转载，入选多种海内外选本。已出版小说集《白貔记》《具丘山笔记》等24部。
一
章力其打电话请我去龙门饭店吃饭。
章力其是一个貌似儒商的房地产老板，一直做得很扎实。同时，他还是一个勉强能说得过去的小说家。本市有个松散的文学圈子，每年都不定期地聚集数次，大家一起吹吹牛，互通一下消息，彼此聊聊作品，最后一个节目当然是喝酒，轮流做东，每次都要喝趴下几个才散场。因为我有这个业余爱好，发过几篇小说，经常有文友邀请我参加，但我因工作应酬比较多，参加的较少。和章力其，就是在这种场合认识的。所不同的是，我在这种场合认识的很多人，事后并不单独联系，下次见面还是在这个圈子的聚会上。而认识章力其后，他经常单独请我吃饭。开始几次相约，我都推了，但他总能见缝插针，找出这样那样看似很随意的理由向我发出邀请，并表示要叫上几个我比较熟悉的文友相陪，我就不好拒绝了。开始他请我吃饭，大多是他刚写了一篇小说，让我们几个轮着看看，提点儿意见或建议，是那种纯粹的文人之交。后来熟悉了，我们不再谈文学，陪我吃饭的人也渐渐都变成了他生意上的朋友，有时饭后会有他的某一个朋友求我帮一点儿小忙，办一点儿小事，我能办到的，也都照办了。慢慢地，我对这种饭局有了厌倦，他已经背离了最初的味道。
所以，对于章力其的私人饭局，我已经连续拒绝过多次了。我拒绝他已经成为一种本能，就像身体的免疫系统对于病菌的排斥。但今天的章力其却非常执着，他在电话里一再强调：来吧来吧来吧……好长时间不见了，今天就是聚聚，谁要有事谁是王八蛋！
龙门饭店在这个北方小城很有名气，是为数不多的几个五星级酒店中生意最好的。
二
龙门饭店门口霓虹闪烁，我从自动转门进入，穿过迷离耀眼的灯光，迈入大厅。立即有领班过来，边靠近我边盯着我的面部问，请问，是徐先生吗？
我点了点头，她便将我带到章力其预定的16号包间。
室内空无一人。这家伙，居然迟到了，这可是不多见的，以前，总会有一两个手下在门口候着我。我坐了一会儿，觉得无趣，决定先去一下洗手间，既解决生理问题又消磨时间。
在轻柔的背景音乐中，我走出洗手间，在门外的水池边洗手，我先用湿手理了理杂乱的头发，又洗了把脸，直起腰来的时候，有人递给我一张纸巾，我在脸上擦了一把，纸巾就湿透了，刚把它扔进废纸篓，又有一张纸巾递了过来，我用它擦了擦手，看着镜子里焕然一新的自己，满意地笑了笑。
您就不能说一声谢谢吗？
循着声音，我在镜子里看到一位女孩在冲我笑。我骤然转身，水池的旁边站着一位衣着素雅的女孩，二十三四岁的样子，令我吃惊的是，她长得极像电视剧《杜拉拉升职记》的主角王珞丹，只是，比王珞丹稍显忧郁了点儿，她的脸蛋儿是那种略带点儿黑的健康肤色，双眸明净，汪着一团春水，像要随时滴下来。因有这样的一双眼睛，使她的整个面部异常生动，有一种掩饰不住的妩媚。
我说，对不起，我以为是服务生呢。
她不依不饶地问，是服务生就不用说谢谢了吗？
被这样漂亮的女孩主动搭讪，我心情极好，冲她点了点头说，谢谢您。
她挥手向我告别，身姿轻盈地在我面前掠过，带起一缕香风。她个子并不高，但身材凹凸有致，细腰丰胸翘臀，使她的整个身姿散发着充盈的性感。
我回到包间，见章力其还没有来，就坐在沙发上，一边品茶一边玩弄手机。
门响了两声，进来一个人，我眼前一亮，竟是刚才遇见的那个女孩。
女孩也有些诧异，冲我扬了扬手问，这么巧呀？
真是太巧了，巧得有些可疑。
那个女孩大大方方地坐到我的对面，给我的杯子添了水，然后双手递上一张名片。
名片上显示，她叫闵雪，是章力其那家公司的，职务是“事业发展部经理”。所谓的“事业发展部”，其实是一些公司近两年创造出来的美称，实质还是公关，只是这样称呼比较有面子。
我把自己的名片递给她，问道，你在章总这里工作多长时间了？
她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说，我是新人，才来不到一个月。
她瞟了一眼我的名片，吐了一下舌头说，呀，是局长大人呀！
她赶紧举起手中的茶杯，在我的茶杯上碰了一下说，荣幸荣幸，先敬您一杯茶！
我微笑着，慢慢欣赏着面前的闵雪，清秀，嘴甜，是我特别喜欢的类型。
章力其打着哈哈走过来，一边握住我的手一边说，抱歉抱歉！中间办了个事儿，来晚了。
我已经见惯了他这种作派，甩开他的手说，快点菜吧！
章力其带着一个叫刘欣的女孩，和我见过多次面了，他一直说是他公司的秘书。后来我在一家歌厅点台时见到了她，她和一大群小姐站在一起，穿着统一的短衫。那一次，我偏偏就点了她，而且直到结束，我也只字未提章力其，好像我们素未谋面。这件事不知道她是否已经告诉过章力其。
章力其的眼睛盯着闵雪，问我，你们彼此认识了吧？
我点了点头。章力其说，闵经理刚来我们公司不久，今晚主要是来陪你。
我把目光看向刘欣，刘欣冲我粲然一笑。我便断定，她肯定没有把我在歌厅遇到她的事告诉章。
圈子里传说，只要章力其有了好感的女孩子，基本上是在劫难逃的。如果他和别人同时认识一个女孩，他若出手，别人只有看着的份儿。
我有些遗憾，闵雪这么好的女孩子，为什么会去章力其的公司？
菜一道道地上来了，海参鲍鱼都是极品，还上了鱼翅和佛跳墙。
我有些不舒服，埋怨道，章总，你这也太破费太见外了。
章力其双手一摊说，没办法，你不给面子，一次次地请不动，只好攒到一块儿请了。
其实，作为农民出身的我，对海参鲍鱼之类的东西并不感兴趣，我二十五岁之前从来没吃过，胃口对这些东西没有欲望也没有期待，我始终觉得这些东西的营养成分也很可疑。但这些东西死贵，就拿今天晚上这极品海参来说，一份就是888元，从心理上，怎么也不忍心把它浪费掉。我的胃口只对红烧肘子、家常炖鱼之类的传统鲁菜感兴趣，在我漫长的成长过程中，只有过年和亲戚家有婚宴时才能吃得上，对我的胃口来说，这些菜才是菜中的极品，但是，在现在的星级酒店、私人会所，桌上几乎看不到这些菜品，即使吩咐人做了，滋味也不地道。
闵雪不断地和我聊着她所知有限的一些文学话题。看得出，她谈文学很吃力，可以说是漏洞百出，她这么做只是为了迎合我。我便适度地转移话题，高度评价她的穿着打扮。
章力其不打扰我们，默默地和刘欣对饮，他们已经非常默契，每次只喝很小的一口，只是个意思。
闵雪和我聊着天，手也不闲着，频频向我举杯。刘欣也见缝插针，不断向我敬酒，两瓶法国产的“拉菲”很快就见底了。
章力其问，还在这儿喝吗？
我说，酒全让我喝了，你们三个人合起伙来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