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尚恒
今年春节，我们一家在深圳团年，姐妹俩过年双双欢聚于父母身侧的情景一晃已有二十年之遥。
除夕大餐，妹妹钦点铁锅炖猪蹄。我妈相当得意，年夜炖猪蹄是她老人家的重大发明，此项传统在我家除夕流传了四十多年，深受喜爱。母亲虽曾在多个场合强调油盐酱醋并非她的强项，但这道炖猪蹄却是个意外，其专业水准获得全体家庭成员的一致赞誉，以至于我和妹妹关于除夕的记忆除了“偷糖”就是这道“铁锅炖猪蹄”了。
在物资主要依靠本地流通的年代，这道菜能否上桌还特别考验社交能力。试想一只猪四个蹄，无论如何也难以做到每家每户一个。因此，每到年关，母亲就开始活跃于村里的杀猪户，凭本事让我们家年夜饭与众不同。后来物质条件好转，对猪蹄的选择就开始有了讲究，猪蹄有前蹄、后蹄之分，优选前蹄，前蹄活动多，肉质紧实，肥瘦相当，不柴不腻。把猪蹄买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理碎猪毛，开一炉柴火，用火钳夹住一端，正反翻烤烧炙，然后悬挂于横梁之上静待除夕。
待年三十那天，母亲就开始在烟火氤氲的厨房里开始忙活，铁锅添上冷水，猪蹄剁成大块，加上酱油、料酒、八角、桂皮等香料，再丢两块姜片、葱卷，盖上锅盖。然后快速往火炉里送上大柴，明亮的火舌瞬间欢腾，愉快地亲舔着锅底。大约二十分钟，铁锅开始冒白气，慢慢的，乳白的汤水开始沸腾不止，甚至试图顶开锅盖，母亲麻利地撤掉大柴，开始文火慢煨。经过两个小时的耐心烹炖，猪蹄的肉香和着桂皮香满屋飘飞，十分诱人。揭开锅盖，黄白的猪蹄变成了好看的酱油色，此时若是筷子能一插到底则代表炖煮到位。但烹制没有结束，最后一道工序才是灵魂，但见母亲在万众期待中将猪蹄嗞啦啦倒进大锅，撒上大蒜、干椒一阵爆炒收汁，热腾腾的大盘猪蹄麻辣鲜香地上桌了。
一家人早已围炉而坐，母亲先给奶奶夹上一大块，奶奶又转递给我们，母亲再给奶奶补上，则正式开餐。谁知道那一口的含金量啊，软糯咸香，入口即化，满满的胶原蛋白碰撞着每一个味蕾细胞，简直让人欲罢不能。在那些食物贫乏的岁月里，一年一次的炖猪蹄对孩子们来说该是多大的诱惑啊！吃完猪蹄剩下的汁液，加水继续做成火锅，放入白菜、茼蒿、冬苋，祖孙三代吃得热火朝天。
我问母亲为什么家里一定要选猪蹄做年夜饭的主菜，她偷偷告诉我，祖母年事已高，牙口不好，猪蹄是最好的选择。这让我感动不已，这就是那个年代的年夜饭，不丰富，但极尽心意。
后来外出工作不能回家过年时，我也学母亲的样子炖一道猪蹄，仿佛只有这一道菜才代表真正意义的过年。如今时代变迁，过年的习俗也在改变，年夜饭桌上添上了更多菜肴，唯独这道年夜炖猪蹄得以年年保留，让人欣慰的是儿子也爱上了这道传承菜。
今年母亲又按照老规矩上了这道菜，与之不同的是，过去一家四口变成了几大家子，炖猪蹄的掌勺人由母亲变成了我，过去一镜到底的一道菜变成了琳琅满目的满汉全席，幸福的模样年年添彩出新，中国人的礼孝情谊代代相传，年年除夕，年年热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