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建桥
小时候关于乡村拜年的记忆，如同一块温润的玉石，沉淀着往昔的欢乐与温情。
“初一崽，初二郎，初三初四拜姑娘。”大年初一，吃完“迎新饭”，我们姐弟三人穿上崭新的衣服，闻着新衣特有的芬芳，一路蹦蹦跳跳，口中不住念叨父母教给我们的拜年台词，跟随父母一家家地串门拜年。那时候，每家每户的大门都是敞开的，浓浓的年味扑面而来，屋子中间的火盆烧得旺旺的，映红了人们幸福的脸庞。“爷爷奶奶，叔叔阿姨，新年好，吉祥安康，恭喜发财！”的声音，一阵接一阵，就像春天的鸟鸣，给屋子带来了生机与活力。长辈们脸上泛着红光，往我们口袋里塞糖果，有的长辈还递上精致的小红包。村子里谁家娶了新媳妇，按照规矩，这一天必须给每家的户主行跪拜礼，既是拜年，也是表达一种尊敬和感恩。
一路上，村庄里弥漫着喜庆的气氛，时不时传来鞭炮声。小伙伴们一碰面就兴奋地展示自己收到的红包和糖果。几位青年小伙子，迎面碰到刚拜完年的新娘子，故意上前调侃：“好俏的新娘子，给我拜个年呗，我给你封个大红包。”一时哄笑声四起，鞭炮声，哄笑声，喧闹声，令节日的气氛愈加浓厚。
最令人难忘的是大年初二去外婆家拜年的情景。父母领着我们踏上崎岖的山路，我们一路上听父亲讲新春拜年的来历：相传唐朝李世民登基，大臣程咬金与尉迟恭不和。李世民采纳魏征的建议，下令大年初一，满朝文武相互串门给对方拜年，当场要说吉祥话，并且自我反省。后来，这个习俗逐渐流传到民间，成为春节的一项文化传统活动……说话间来到外婆家一到门口，我就冲进院子，大声喊着“外婆，”外婆满是皱纹的脸，绽出浓浓笑意，双眼闪烁喜悦的光芒。她一边抱住我，一边摸我的头：“小外孙长大一岁啰，又长高了！”那粗糙的手掌传递着无尽的温暖，这一刻，所有的思念和牵挂在这抚摸中得到释放。红包自然是少不了的，外婆家的美食更是令人垂涎。厅堂内，老旧的木桌上摆满了外婆精心准备的菜肴，有酒酿汤圆、糖心年糕、金玉满堂、翠竹报春……十多道菜品，各具特色，有我最喜欢吃的铁锅炖大鹅，皮色金黄，香而不腻，让人回味无穷。
我们是一定要在外婆家住一宿的，因为晚上二舅要带大家去隔壁村观看龙灯。夜幕降临，新年的上空烟花璀璨。二舅拉着我的手，来到隔壁村的大礼堂内。眼前的龙灯，仿佛一条活生生的巨龙，停放在礼堂中间。当龙灯点亮时，鳞甲闪烁，五彩斑斓，鲜艳夺目。我与舅舅面向长长的龙灯，虔诚地跪拜下去。舅舅告诉我，龙是吉祥之物，新年给龙拜年，会给自己和家人带来智慧和幸福，跪拜的态度越虔诚，这一年的运气会越好。
多年后，我远离故土，在异地他乡过年，儿时拜年的往事时常浮现在我脑海中。那些曾经熟悉的面孔，那些充满温暖的祝福，那小小的红包和甜甜的糖果，都成为心中最柔软的思念，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