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科无用论：在现代性困境中寻找意义

伯斯

高校文科专业的萎缩、文科就业市场的持续衰退、公众对文科“务虚”的批评……关于“文科无用论”的讨论正愈演愈烈。与理科和工科的“实用性”形成鲜明对比，文科，尤其是文史哲等传统人文社科，因其无法直接转化为经济利益而日益被视为边缘学科，这一趋势在教育政策和学术资源分配中尤为明显。

“文科无用”当然并不仅仅是今日之论。近年来有对“脱下孔乙己的长衫”的热议，近代有“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这样广为流传的口号，更早之前还有“百无一用是书生”的俗语。这些观念背后是文科在现代教育体系和就业市场中日益被边缘化的现实投射。

而与“文科无用”论调对应，文科的价值在一段更长的历史中被过度浪漫化和抽象化——从这个意义上讲，“文科无用”并不只是一种出于实用主义的控诉，多少带有些反叛精神。在古希腊思想源流中，柏拉图的“洞穴隐喻”暗示真理的实际存在，走出洞穴直视太阳而非只能看见影子被想象成一段寻求真理的英雄之旅。但实际上，可能并不存在洞穴之外的世界，可能大家都只是看影子的人。在中国古代，儒家思想将诗书礼乐视为道德修养的必由之路，强调它的伦理价值和社会功能，文科被看作培养“君子人格”的手段，科举考试选拔出的士大夫阶层不仅是国家治理者，更被认为是文化传承者和道德榜样，进一步浪漫化了文科价值。许多“文科无用”观念持有者并未脱离这样的传统范式，其想象中的文科依然是“阳春白雪”的。而许多为文科辩护者，同样深陷这样的范式，其言辞中，不乏将文科与“文明的薪火相传”“人类精神的高地”“灵魂的成长”“诗意地栖居”等宏大叙事相联系，或者以“无用之用方为大用”消解问题。

然而，文科的边缘化并非单纯的教育体系、社会偏见或务虚的问题，而是现代性困境的投射。

当理性兴起，现代世界不再以神秘和信仰为基础，“世界已经被祛魅，”然而，这一理性化过程并未为现代人带来心灵的安顿，反而使人陷入意义的荒原。马克斯·韦伯指出，现代性的一个特征是“价值多元”，即“诸神之争”，科学（学术、知识）无法为人类提供终极的价值依据，甚至无法解决生活的目标与方向问题。这种“知识与信仰的分裂”使得现代人处于一种深刻的精神危机之中，“那些终极的、最贵的价值，已经从公共生活中销声匿迹”。

如果不打破对文科价值的迷信，继续将文科价值崇高化、浪漫化，“文科无用”或许将成为一种自证的预言。

在一个充满价值冲突与意义危机的时代，文科何为？

如韦伯所言，我们不能被动地等待救世主或终极答案，而应“承担眼下的要求”，从现实问题出发，摆脱浪漫化与抽象化，将自身嵌入社会实践，让文科成为解决复杂问题和重建意义的力量，从而在“黎明尚未到来”的黑夜中找到其位置，为社会和个人带来真实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