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至爆竹喧 ?吴继磊
向来无爆竹不成年,只要爆竹炸响,纵然寒风凛冽,心头也是暖洋洋的。欢腾的爆竹,仿佛能扫除旧岁的愁云惨雾。望着红通通的爆竹绽破肚皮,谁能不笑逐颜开、欢欣鼓舞?
犹记得,除夕这只贪睡的小猫是被爆竹炸醒的。那一声声先是稀稀落落,无人唱和,至黄昏,则山鸣谷应,热闹非常。当其时,家家户户蒸煮熬酿停当,亦拜祭过祖宗和土地公,便聚在饭厅或庭院吃年夜饭,满心欢喜与安稳。时至晚上十二点,大人们会从屋顶悬下几万头全红电光圆炮,由小孩执香引爆,霎时声彻云霄,五彩斑斓,香雾缭绕,俨然人间仙境。
爆竹爆竹,燃竹而爆,毕剥作响,古人藉以驱山鬼及瘟神。唐代诗人刘禹锡《畲田行》:“照潭出老蛟,爆竹惊山鬼”即为诗证。爆竹又名爆竿、炮仗、编炮、鞭炮,我独爱“爆竹”,只因它风雅得兴味十足:月夜竹林间,大家围着篝火,剥箨烤笋,烤羊,烤鹅,烤一切可烤之物。在头顶的萧萧竹叶声和火中的噼啪爆竹声中,人们觥筹交错,载歌载舞,其乐无穷。
爆竹既装饰了古人的梦,也点缀了今人的童年。
大年初一,大人会给垂髫小儿三四盒爆竹,嘱咐拆开来,一枚一枚省着放。孩子们全都如获至宝,兴奋莫名。燃放爆竹的乐趣固在脆响刺激,更在群童争奇斗艳,花样百出——或以新鲜玩法引人哄笑,或以惊险手法令人肝颤。
爆竹的新鲜玩法包罗万象:或塞墙缝间,效蚍蜉撼树;或置百花中,拟仙女散花;或抛掷沟渠,仿鱼雷爆炸;或屏息凝神,造“定时炸弹”。此中乐趣,虽此去经年,犹历历在目。惊险手法则常令大人怵目惊心:有人喜欢给爆竹逐个开膛破肚,取出火药引燃,只听嗤的一声锐鸣,银光伴随白雾升腾,点火的香多半已熏灭,顽童的眉毛也可能被火舌吻成卷毛。也有人炫技似的捏住爆竹引燃,并不急于抛出,待引线缩到一半才出手,爆竹甫到半空就啪啦炸开,惊险刺激。精擅此道者乐此不疲,却也难免马失前蹄,架不住买到劣质爆竹,那引线烧得忽快忽慢神鬼莫测,直炸得小孩皮开肉绽,哇哇乱叫,满地打滚。更有甚者,将火药塞到弃了弹头的弹壳里,攥在手里感受火药爆炸时如野马脱缰般的巨大冲力,往往乐极生悲。其最甚者,是看守茅草店铺的童子,玩心骤起,竟在店内燃放火箭炮,只见火箭斜刺屋顶,瞬间火光冲天,天下大乱。
尽管有许多前车之鉴,爆竹却仍是感觉玩不够,大人亦不会贸然禁止小孩玩爆竹。三四盒爆竹不够玩,就去小卖部买些土炮、火柴炮、火箭炮,务要玩得尽兴。万一零钱早早奉献给了泡面和烤肠,也要挨家挨户地找,就连土地庙也不错过,总能在炮纸狼藉中翻出几枚静若处子的爆竹。
某年春节,父亲和弟弟去土地庙拜神,醇酒祭上,香火入炉,三拜毕,才发现出门急忘了带爆竹。四近又无小卖部,正踌躇间,见土地庙前阒无一人,于是急中生智,用口技放起爆竹来,真个是只闻声起,不见烟飞,土地公亦当同乐。
如今为环保和安全计,各地已鲜见燃放烟花爆竹。然而年至爆竹喧的印象,早就深植心底,温暖着我日见沧桑的心,提醒着我莫忘童真,莫忘勇敢地生活。
好年滚滚来 ?蒙丫
说起过年,记忆里总有这样一副画面:九岁的我背着行李包,抱着装了五斤散白酒的塑料桶,在冰天雪地里一路小跑,蹒跚踉跄,像只欢快的小企鹅。
时间拨回三十多年前,我妈带我去大姨家过年,记得大姨给我们做的第一顿饭是大米饭和炖鱼,香极了;大姨说那鱼搁了点酒和辣椒炖的。那鱼有股怪味儿,卖得便宜,可大姨手巧,一样炖得香喷喷的。
吃了饭,跟大伙一起包年豆包,烀豆馅、塠豆馅,发面、揉面,擀皮儿。这边包豆包,那边大锅里蒸,蒸完捡出来,放到帘子上,摆在窗外冻速。这一趟流程跟下来,我已经吃了三四个豆包,老妈朝我瞪眼睛,不让我再吃了,说吃多了“烧心”。
天上飘着雪,我走到封冻的江边,看见一个老人,缓缓地在冰面上蹲下,然后躺下,左滚滚,右滚滚。我问大表哥他是在干啥?大表哥说那是在“滚大冰”,一般是晚饭后来滚滚,可以祛病,是好事。
回到家,看大姨在把蛤蜊肉从壳里挖出来。这盆蛤蜊养在厨房好几天了,我每天都给换水。大姨说,养着蛤蜊是让它们吐泥,蛤蜊肉包馅儿可香了,你不想尝尝吗。我不吱声了,我心里说,想。
大年三十,大姨砰砰剁馅儿,她说自己剁才好吃。她包了猪肉蛤蜊韭菜馅儿饺子,我吃了一大碗,吃到我妈又跟我挤眉弄眼才停了嘴。大表哥大表嫂吃完要出门,我把碗一推,要跟着,我还在惦记着去滚大冰。那可比放炮提灯笼有意思多了,你想想,在洁白平滑的冰上散散气,滚一滚,消消食;可以没大没小,乐呵乐呵还不花钱,多好玩啊!
江面上,已经有很多人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都有,不时爆发出阵阵笑声。我小心翼翼地躺在冰面上,冷气从后脖梗子里渗入,我缩着脖子试探着滚了几下,就收不住了。大表哥他们已经滚到老远去了,我滚着滚着去撵他们。半路撞到一个小子,头撞头,眼冒金星啊。坐起来揉揉头,又躺下。远处有鞭炮的声,震得月亮出来了,真美。
在大姨家的日子,我还吃到爆炒江虾、木须肉、炸茄盒和红肠,不怕吃撑,吃完就去滚大冰,晚上睡得很香,做着安稳的美梦。那些满足,那种欢乐,总让我不断驻足回望,如今,大姨年逾九十,遥祝她老人家新年好。
每到春节,耳畔总是依稀传来剁馅声、鞭炮声、嬉闹声,袅袅绕绕,不停息……
办年货 ?涂启智
过年之前,上街到集市、商场、超市批量购买吃、穿、用等商品货物,我老家乡亲称为“办年货”。
我七岁时,腊月二十八那天,父亲办了五样年货——三斤猪肉,两斤红薯粉条,十个红萝卜,两棵大白菜,八个灰子(李子)。那时,小山村里,条件差的,办年货买回两三斤猪肉,一家人“打打牙祭”就已喜气洋洋。条件稍好家庭,买回十几斤猪肉、家里每人换身新衣服,即是丰衣足食幸福年。
一九八七年,我师范毕业,分配到乡镇中学教书。当时教师工资不高,我的那点收入也只能满足家里基本衣食需求。当然过年时,也能拿出几十元,上街买些像样的年货。再后来,我南下深圳谋生,收入比在老家有所提高。平常日子,鸡鸭鱼肉已不稀罕,办年货反而犯愁,不知道买啥好。
当网络融入生活,足不出户,直接手机下单,年货自有快递小哥送上门来。
近些年,办年货似有返璞归真趋势,大家重新爱上赶大集办年货,重温浓郁的过年氛围。
我在内地工作过的乡镇,下面有个村,属全国乡村旅游重点村。村庄三四百米的文化长廊,每到腊月变身年货一条街——灶灰土鸡蛋、腌制香肠、熏猪腿、腊鱼,干竹笋、干豇豆、干荃菜,花生、山里黄酒等各种山乡特色年货闪亮登场。腊月初八这天,年货一条街举行“百家宴”,几十张长条桌首尾相连,数十家心灵手巧的家庭主妇或“家庭主男”各显神通,奉献“拿手菜”,炒菜、蒸菜、干锅、炖汤应有尽有,任由远方来客和村民尽情享用。
“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在办年货同时,人们现场品尝地道的山乡美食,身心俱暖,阵阵开心的笑声冲上云霄,赶跑岁末年初的清寒……
回家
?刘集和
那么长的车龙
涌动在高速公路
那么多人
拥挤在车厢里
那些人
都不再留恋外面精彩的世界
一心只想回家
像孩子一样,做回一个孩子
去守候春天的到来
又到过年
?李国坚
是否,所有的风都往一个叫家乡梅山的方向吹我的心坐上一列泛旧的绿皮火车穿过所有冬季抵达雪花覆盖的小山村是否有一种牵挂如树木一夜之间从绿叶上长出无数枝丫的眼睛是否回到家乡有的只是时过境迁譬如人面桃花走上几级青石板台阶脚步如踩在薄薄的冰面打开木房子的栅栏门叫一声妈妈叫一声奶奶
年饭 ?张旭
在我们租住的房子后面,有一排低矮潮湿的旧房子,住着一些陕西老乡,他们大概来自陕西某地同一座贫穷的村子,有着共同的文化背景与生活习惯,他们大多没有稳定的职业:每天拖着一架没有充气轮胎的小板车,或者干脆提着或背着一只大蛇皮袋子,游走于街巷、垃圾堆、废品收购站,他们多靠捡拾废品生活。
年前一天晚上,我们正看电视,母亲站在阳台上冲我们喊,快看快看呢,后面那些陕西人吃年饭了,好多好多的菜!
我们从阳台往楼下望,只见旧房子前面的空地上,一字儿排开4张桌子,坐满了吃饭的人,桌子上摆满了盘盘碗碗,很是丰盛,再细看,他们的坐法还有些讲究:喝酒的人坐成两桌,妇女坐成一桌,小孩子坐成一桌,年饭的气氛已经非常热烈而快活。
在繁华的都市,这样的场景难得一见。这些漂泊在外、生活在社会低层的老乡,因种种原因没能回老家过年,但是他们在异乡燃烧着浓浓的乡愁,他们坚守着传统的过年习惯——或许,在他们的心底,即便过年回不了家乡,但是,过年就是过年,过年就得有过年的样子,过年与平常的日子就得泾渭分明,过年就得快乐!
我专注地看着津津有味吃着年饭的陕西老乡:那种氛围和谐而愉悦,彼此敞开胸襟,大杯喝酒,大口吃肉,大声谈笑……天真率性,没有丝毫的扭捏作态与尊卑贵贱的区分;他们简单而充实地生活,少了世俗的束缚与华而不实,幸福并快乐着。
这使我非常羡慕楼下的陕西老乡,羡慕他们的简单、充实和快乐!因为简单、充实和快乐,他们吃年饭的时间拖得很长,持续到深夜。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到天明的时候,还隐约听到男女老少融融的谈笑声……
过年“哈炸” ?汤学汉
“大人望种田,小孩望过年”。在我记忆深处,而有一种在我们那里称之为“哈炸”的美食,更是常常勾起我藏在心里深处的馋味,每每想起,舌底生津,口水直吞。
印象中,母亲有一双巧手,每年过年,每一家的女主人都会准备做很多美食,“哈炸”那是最家常的了。“哈炸”不是一种单一的食物,而是为了过年准备的食物,很多都是用“炸”这个工艺,比如:油炸豆腐、油炸黄雀肉、油炸荷花片、油炸麻花根……还有很多的“炸”,似乎无炸不过年,无炸不成宴,炸的食物,既做得了菜,也当得了零食,谁家“炸”的东西品种多,“炸”东西味道好,来家里拜年的人也多,家里也是非常热闹,也表示这一家人有一个能干的女主人,我的母亲就是这样一个能干的人。
年前的“哈炸”,是年味的开始。每一个的“炸”都能让我都喜欢吃,能让我味蕾全开。对于各种各样的“炸”,我最喜欢的要数油炸豆腐了。每一次母亲炸豆腐的时候,我总会站在旁边看着,摸准机会,去“偷吃”几块。而往往是趁着母亲在专心看锅里的时候,飞快地拿上一块,放到嘴里,滚烫的豆腐与口水混在一起,从热到冷,把牙齿、舌头烫了一个够,舌头打转,吐又舍不得。终于明白老人说的一句话,“心急吃不得热豆腐”。
除了油炸豆腐,衡阳的“油炸黄雀肉”也是别有特色。“油炸黄雀肉”虽名黄雀,其材质却不是雀肉,而是用猪肉或鸡肉做在。具体的做法是,将猪肉或鸡肉切成小块,裹上面糊,放入油锅中炸至金黄。因其形状和颜色酷似黄雀,故而得名。炸好的“黄雀肉”,外酥里嫩,香气四溢。一口咬下去,肉香与面香相互交融,让人回味无穷。
衡阳人过年,不仅是除旧迎新,更是一个美食会,除了各种各样的“炸”,还会在除夕这一天做一道象征团圆的“全家福”剁椒鱼头,初一的早茶也是一绝。
现在想来,过年,不仅仅是味蕾的享受,更是一种文化的传承,每一道美食都蕴含着衡阳人的智慧和对生活的热爱,承载着先辈们对新年的美好期许。这些美食,将衡阳的山水风情、人文历史融入其中,成为了衡阳人心中最温暖的记忆。
冰雪路上 ?陈友涛
又至春节,襄阳亲友如相问,君问归期未有期。
我的脑海里清晰地闪现出2024年的春节返乡经历,注定是一次人生的艰难历程和考验。那段时日,武汉遭遇了大范围的低温雨雪冰冻天气,罕见的出现了冻雨。我毫不犹豫地决定了返程时间,其中有一个自信的理由,第二天,也就是2月4日就立春了。
“东风吹散梅梢雪,一夜挽回天下春”。正是怀着诗意的美好期许,我于2月3日晚上出发。临行前的准备也是非常充分,后备箱里塞满了饮料、水果、方便面、热水瓶,还有一卷应急用的麻绳。比我前行两天的同学依然塞在路上,我们几乎是一路顺畅,10个小时左右已经进入湖北赤壁。此时,导航路线的颜色也慢慢地由绿色变成暗红色,随之喜悦的心情也暗淡了。
上午九点多,天空是灰蒙蒙的,左边的风景被密密匝匝排列的车辆遮挡住了。我别不选择地向右张望,整个大地被厚实的冰雪覆盖着。高速公路沿线的风景树孤立地挺拔着,有些树冠被雪压塌了,枝条贴服在树干上,像雨后收拢的伞一样;有些承受不住重压,被拦腰斩断了:有些头重脚轻,连根拔起直接倾斜到路沿上。右车道被横七竖八的车辆占用了,有的是驾驶经验不足撞上的,有些是防滑措施没有做好侧翻的,有些是交通事故追尾的。越来越拥挤了,车辆由龟行,到最后集体熄火。人们纷纷下车,带着疲惫又焦虑的眼神,向前,向目所能及的更远方张望。一眼望不到头的是车流和白皑皑的雪,叹气声,叫骂声,苦笑声,声声入耳。除了等待,还是等,没有人告诉我们啥时候可以通行。
车子足足停顿了五个小时,偶尔向前移动了一下。我让同行的老乡在车上“伺机而动”,我下去看一下路况。我在两条车流中小跑前行,空气中弥漫着车尾气和抽烟的焦油味,加上稀薄的冷空气,顿时让我气喘吁吁。我大约前行了三公里,在安山高速出口的地方,直行的路被封闭了。我走向一位交警,用哀求的语气问,是否可以走应急车道。得到肯定地回答。我欣喜若狂,通知我的同伴弯道超车,很快, 我们的车排到最前面。下午三点,交警示意放行,所有车辆从这个出口下去。在收费站,得知免费放行,给我们平添了一份喜悦。
这场雪灾,让我真正知道武汉有多大。从江夏区,经洪山,过汉阳,穿武昌,绕青山,越江汉,抵黄陂,长达个12小时,我终于在星辰的照耀下走出了武汉。
冰雪路上的都市客,在亲友的关切中,温暖地前行,余下300多公里的路越来越宽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