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儿过处，万物随风摇曳
——品读高友年诗歌作品
□严勇
1
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布宁：对我来说，最主要的是寻找声音。一旦找到了声音，其余的也就水到渠成了。读高友年的诗歌，会让人置身大自然的怀抱之中。万事万物，总是在风中歌吟，让我们倾听到各种各样的声音。
这些声音形形色色，丰富多样，比如在《迷途》这首诗中，就描写了种种大自然的声音。有夜晚的雨声，雨声宽大，雨声也彻夜孤独;有坠石的声音，这个坠石的声音在喉咙里，这是多么新奇的写法，多么大胆的想象；有白鸟的声音，它告诉我许多未解的秘密；有流水的声音，且是带着花冠的流水，你可以想象一下，流水带着花冠流淌，是怎样一幅诗意的画面。
这种语言的质感，总是带着一种捉摸不透的奇遇，你不知道下一个路口，她将呈现出什么样的情景；有梨花曲的声音，那是梨花瞬间飘落水中发出的声音，细微得可以忽略，却被诗人捕捉到，诗人拥有一颗敏感细腻的心，能倾听到细微难察的声音；最后写风的声音，风是没有声音的，她通过野火的摇曳，来回应风的声音，借此表达大自然一切声音都需要有倾听者。
任何活在世界上的人们，都需要有一位知音相赏。正所谓，“不恨歌者苦，但伤知音稀。”发声者，如果得不到回应，心里就会空落落的。
2
这些大自然的种种声音，让我想起了我崇拜的庄子。庄子特别喜欢倾听大自然的声音，他在聆听大自然的声音时，能够达到一种物我两忘的境界。这种境界，是非常自由的，也是非常快乐的。
《庄子·齐物论》有一段关于风声的描述：“山林之畏隹，大木百围之窍穴，似鼻，似口，似耳，似枅，似圈，似臼，似洼者，似污者。激者，謞者，叱者，吸者，叫者，譹者，宎者，咬者，前者唱于而随者唱喁。泠风则小和，飘风则大和，厉风济则众窍为虚。而独不见之调调之刁刁乎？”
我不知道高友年读不读庄子，但我可以肯定的是，她的精神深处，已然住着一位庄子。在高友年的笔下，大自然发出的声音，不正如庄子所写的，像湍急的流水声，像迅疾的箭镞声，像大声的呵斥声，像细细的呼吸声，像放声叫喊，像号啕大哭，像在山谷里深沉回荡，像鸟儿鸣叫叽喳，真好像前面在呜呜唱导，后面在呼呼随和。她在诗中向读者们诠释：你难道不曾看见风儿过处，万物随风摇曳晃动的样子吗？
从爱情的世界里一路走来，最终走进了大自然的怀抱里。高友年的世界里，有着天荒地老的爱情。
爱情诗，曾经是她很重要的书写题材，但现在，我发现她慢慢转变了，转变到一种超脱、精致、心安的内敛状态中来。
这是一种深层次的思想转变，也可能是岁月里沉淀下的人生智慧，在诗歌中的一种体现。
3
我见过高友年的次数并不算多，有一次她参加一个全国性的诗歌征文，来泰州晚报见过一次，后来给她写了推荐词。
还有就是在采风、讲座上见过几次，每次见她总是微微一笑，也不怎么说话，看上去很文静的样子。
印象中，她总是搭配着一条围巾，显得很有文艺气质。文如其人，大致不错。
她是那么安静，站在季节的深处，娴静从容，本身就像一首秋天的诗歌。我想这种气质是与生俱来的。
回到她的文字，我总觉得她的文字是有张力的，情绪是汪洋恣肆的。她喜欢用长句，也许与她的这种丰富的情绪有关。
她的诗中表现出来的，还有一种“超脱”的情怀。
这种超脱并不是脱离于现实社会的一种超脱，而是在物质上的一种超脱。感觉她对于物质是无要求的，下笔于文字中，就会感受到一种纯美的诗性，不带功利。
这种对于诗歌的审美追求，是她“超脱”精神在诗性上的一种展现。
高友年的诗歌值得更好的解读与重视，她是一座尚未开垦的精神富矿。
在她的《听不到时光磨损的声音》中，我感受到了一位女诗人特有的对于文学的天真，对于俗世的规避与抗争，正如芸娘看到园子里的荷花开了，放一把茶叶在花心叶上，第二天泡了一杯隐隐约约的花茶。高友年竟然会去想着听时光磨损的声音。
其实，大家都知道，这是徒劳的，因为时光本身不会被磨损，也不会发出声音，可是就是这样一种审美叙事，将这种“无理”转化为更深层次的“有理”。在无用之中，寻求一种有用。
4
野风打听，流水签收，不过都是一种山河故人的风情。在万物之中，一切都有灵性。当我们沉下心来，静听万物并作，我们也会发现它们的羞涩。“那些悲伤的事物，早已收拢了翅膀”，放下执念，在物我两忘的世界里，达到一种天人合一，才是解决内心颠簸不安的情愫。
高友年的想象浪漫而又奇特。她在《我是说，万物开始弹奏》一诗中写道：
或者，平原上吹过的风
试着用这些完整契合人间的起伏
便爱着里面的事物：
天空在飞
雨水在飞
这种弹奏，是轻盈的，是自由的，是庄子的逍遥游，是精神的安慰剂。表面上看，诗人已心凝形释，与万化冥合。然而，下一秒的风，又将诗人吹醒。
诗人骨子里还是留恋人世间的温情，正如庄子对待惠子的感情一样。庄子可以在老婆去世后“击缶而歌”，却在惠子去世后“运斤成风”。可见如大智慧的庄子都做不到绝对的遗世独立，又何况我们普通人呢。
高友年内心有着一颗火热的心，却被东西南北的风，吹散到每一块世界的角落，最终吟唱出一首绝美的诗篇。而花儿虫儿云儿……都成为她生命中的朋友。如果在这个冬天有点冷，不妨来读读这些如雪花一样高洁的诗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