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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2-19
星期五
当前报纸名称:泰州日报

爆米花

日期:1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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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A04版:文学       上一篇    下一篇

爆米花

小时候乐于排队,心甘情愿去做的事,就是用簸箕端着一碗大米或玉米去爆米花了。那台老式大炮手摇爆米花机,“嘭”的一声巨响后,一股白烟升腾,爆米花的香味扑鼻而来。或雪白的米花,或黄亮亮的玉米花,从机肚里,喷涌至长长的布口袋中,然后“哗啦”倒入满心期待的篾箩或簸箕里。乐得孩子们端着米花,屁颠屁颠往家赶。

冬天,常来村里爆米花的是一个黑瘦的老人,戴一副老花镜和一顶黑帽子,身穿蓝黑色棉衣,大花脸,鼻尖和两腮通常都被一团团黑灰染着。黑色的炭盆支在火炉上的铁架子上,两头搭在铁架上的爆米花机,像一只大肚皮的小黑猪,在“烤架”上被不停翻烤。黑色的火炉,两边各支起一个“耳朵”,中间凹下去的位置,正好放上爆米花机。天黑,炉火的红光,照在老人的脸上,满面红光。他低着头,右手摇着爆米花机,左手抽着风箱,火炉里的火星向外飞出,燃烧更旺的火苗,贪婪地舔着爆米花机。他有时往火炉里加一铲炭,立刻冒出一股烟来,他就咳嗽几声。当有人问他加了糖精多少钱一锅,他就回答:“不加糖精一毛钱一锅,加糖精一毛五。”说话时仍旧低头,眼睛盯着手里的活。

孩子们的好奇心强,围着他问这问那:“这个,像我在姑姑家见过的闹钟。”“现在是几点钟呢?”他终于忍不住了,“嘿嘿”笑着说:“这是气压表。”“气压表是管什么的?”他又不作声了,他知道跟孩子解释不清楚。我也好奇,心想:这黑乎乎的铁罐里,咋会炸出米花来?一碗米,咋能变出一大簸箕的米花子呢?正想着,他大声喊:“都离远点,捂住耳朵!”

端来的米要经过他的茶缸量一下,多了,一锅炸不了。有两个小孩因插队掐起架来,他就连连说:“你们别打架呀,也别急,我今晚不走,明天还在这里炸米花。”一连炸了三天,邻村的孩子都有爆米花吃了,他才用板车拉着他的“老伙计”辗转到另一个村庄。

在贫穷年代,爆米花是奢侈品,可不能一口气吃完它。母亲会捧出一些,分给我和姐姐,然后将爆米花装在一个密封的塑料袋里,扎牢袋口,防止进入空气,爆米花吸潮就不脆了。母亲是个会过日子的人,她总是说,吃这能抵饿?还不如一碗米做成粥,一大家子吃起来实惠。可是,我们小孩就馋这口。每每听到“嘭”的一声响,就知道炸米花的老人又来了,我们就缠着母亲要吃爆米花。

母亲说要等到快过年时,炸一锅爆米花,解解馋就行了。我一听不乐意,噘起小嘴不说话了。母亲就哄我:“今天,妈妈不用爆米花机,也能炸出好多大秫花子给你们吃。”我和二姐一听,立刻高兴地拍着小手说:“好啊好啊,妈妈给我们炸花子喽!”

母亲用筛子筛出如面粉一样细的沙土,然后放在铁锅里,像炒面那样将沙土炒热,再把玉米粒放进沙土里,手拿一根秫秸在锅里不断地翻炒,还叫我和二姐一起唱:“炸,炸,炸有笆斗大,小孩嘴盛不下!”只听锅里陆续传出“噼啪”的响声。有的玉米花直接跳出锅,蹦到锅台上。有一粒,竟然蹦到在灶前烧火的大姐头上,惹得我们大笑不止。

母亲炸的玉米花,要仔细筛出沙土,再用簸箕簸干净才能吃,不然有些碜牙。里面还夹杂着不少没炸开花的“哑巴”粒儿,不如爆米花机炸得均匀,个个开花,但吃起来味道一样香。那次,母亲手捧“哑巴”粒,歉意地笑着说:“到底不如机子炸得好!”

等到爆米花的老人再次来到村庄时,母亲大方地让我去爆米花。我问母亲爆米花还是玉米花,母亲笑着说:“你们想吃啥就炸啥呗。”母亲是疼爱我们的,她知道,爆米花是孩子们非常喜欢的“花”,这“花”开在每一个孩子的童年里。尽管后来,“嘭、嘭、嘭”的爆米花声渐渐远去了,但那香喷喷的爆米花,仍是我们人生的至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