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理想世界的探寻之路
——评毕飞宇《欢迎来到人间》
□高雨宁
诺奖作者安妮·埃尔塔在《正发生》中说：“人会因一件小事，突然被甩出轨道，不知要滑向哪里，却引发了雪崩似的连锁效应。”毕飞宇的新书《欢迎来到人间》讲述的就是这样一次“雪崩”：当时，第一医院泌尿科接连出现了六例死亡病例，且全部来自主治医师傅睿负责的肾移植科，在第七例患者田菲死亡之后，傅睿产生了精神危机，陷入了巨大的痛苦和自我怀疑之中。
傅睿是一个听话的孩子，从幼时的兴趣班到高考填报专业，再到进入医院工作，他的每一步都是按照父母的规划前进，并且力争将事事做好。如果把“人间”比作一个笼子，傅睿来到人间却变成了马戏团里的那只被驯化了的猴子——只会听从指挥，卖力地完成精彩的表演。平日里的他看不到外面的世界，只有在表演时，才会被推上灯光璀璨的舞台，展现被规定好的动作。傅睿没有了自我，甚至不知道自己除了是那只猴子外还能是谁。他顺从、柔和、听话，成为别人口中掉落人间的“天使”。
“天使”是所有人对傅睿的概括。他出生于干部家庭，享受着优渥的生活条件，在年营业额超过十亿的第一医院工作，站在错综复杂的利益网中心，他竟能如此“纯洁”，这简直让人诧异。然而，这本身也意味着他的残缺不全——缺少“人间性”。当他脱离家庭舞台，握起手术刀，经历了患者田菲的死亡和老赵的“下跪”之后，他恍然发现，自己不是那只任人驯化的猴子，而是一个掌握他人生死权力的“大他者”，病人的死亡唤醒了他的本我，这位纯洁的“天使”滑出了旧有的轨道，滑进人间的沼泽，认清了别人的谄媚、权力的荒谬以及世事的阴差阳错。故此，他虽然历经了人间磨难，但也成为他重建自我的开端——他真正来到了“人间”。傅睿开始走向清醒，变成完整的人。在身边人看来他疯了，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在走出“笼子”，与之相比，其他人，无论是沉浸在快餐恋爱中的小蔡，还是以“好妻子”身份作为规训的敏鹿，抑或是在职场上如鱼得水的郭栋……无一不是仍旧麻木地、钟情地身处各自笼中的猴子，随着自己“笼子”的节奏曼妙共舞着，只有傅睿这位独醒者，学会了自己放射光芒，并且用微弱的灯光去照亮别人。
读完《欢迎来到人间》，感觉作者毕飞宇好似是给读者进行了一次“精神手术”，他在傅睿每一次破笼的反抗中都布下了精神的酷刑，昭示出各种不幸给我们看，并最终把我们带进了一个宏大的哲学命题。他在叩问，需要被拯救的人究竟是谁？自我的重生和毁灭是什么样的关系？傅睿就和《狂人日记》中的那个早愈、候补的狂人一样，他醒了，并努力去叫醒笼中之人，但这或许还要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