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河流（组诗）
里下河渔歌
我曾一万万次凝望天空
寻找祖辈以麋鹿的背影
搬来银河的小水滴
激荡成浩淼大海的烟波
越过海湾，泻湖，沼泽
更越过由贫瘠的盐碱地
沤成的肥沃垛田
从长江之阳，到淮河之阴
从大运河之左，到黄海之右
给我以血液，给我以坚韧
你的历史比风化的石头还沧桑
你的背脊比古老的树干还虬劲
看，在一个血红的傍晚
父亲站在船头，唱着民谣
面向不舍昼夜的流水
撒下了好日子的大网
我曾一万万次凝望天空
寻找祖辈以凤凰的身姿
种桑养蚕，煮海为盐
牧牛养马，耕穑稼禾
从长江之阳，到淮河之阴
从大运河之左，到黄海之右
给我以慈悲，给我以温情
给我以鱼，更给我以渔
你把草木编织成人间彩虹
你把寒冰踩踏出温暖古井
看，在一个流蜜的早晨
母亲一手推着摇篮，一手
摇着纺机，手中的丝线
连着船头，田头和万家灯火
更连着游子的脚步
家乡的河流
我熟悉家乡的河流，因为
河流是我血色的脐带
是我手中推动的铁环，悬浮着
苦难而甜蜜的鼻涕
是祖屋旁缀满星星的草垛
更是母亲哗啦啦流淌的小腹
我熟悉家乡的河流，因为
我是一名求道者
划动一叶抽刀断水的扁舟
破译生命轮回的密码
沿着河堤，漫长地奔跑
寻找草庐中的感恩和真爱
亦如一尾溯流而上冲浪的鱼
感悟悲欢离合和阴晴圆缺
我熟悉家乡的河流，因为
一场运动盛会，激动而彷徨
我想把河流搬到盛典中去
更想把盛典变成河流中
一粒璀璨的鹅卵石
呵，我知道啦
就是这种神奇的力量
把流水流成永恒
一个指尖大的村子
垛，舍，圩和小河湾一起
把一个叫张家尖的村子
围成
指尖大
为什么不说巴掌大？
因为，曾有人想把它
扩至浩渺的梁山水泊旁
扮成三碗不过冈的酒肆
哎，实在没办法
天将亮未亮时
村里的公鸡打鸣
相拥的三个县，竟一起睁开眼
地球上的王家庄
夕阳和落霞共撑一把伞
舢板、木桨和斗笠
在宽阔的河面，写写画画
被夕阳宠坏的鸭子
不停地钻入水底
呷呷呷叫个不停
放鸭人挥动竹竿
朝着鸭窠的方向
有只鸭子掉队
伸手将其抄起，竟碰到
一枚鸭卵
这是地球上所有水乡的傍晚
不只王家庄
欢迎来到雌港河
把晶盐留给大海
把孤堞留给张士诚
你带着一百零八条好汉
从烟波浩渺的梁山水泊
到烟雨氤氲的姑苏城
从大明王朝的天牢
到楚州城南的蓼儿洼
一起来到雌港河，任凭
湿漉漉的河风吹过
虽然河风不再凌厉
你的脑海却燃起水的火焰
当河水涨满，你和他们
一起唱起豪放的歌，把石块
抛向历代王朝的天空
波澜于是喧嚣而来
数百年啦，你站在河岸的
尽头，脸上的盐早已成霜
而你衣角风化的碎屑
却化作浪花飞溅的声音
我看见一只海鸟
顺着风，正翻阅着
你手中的书
走在弯道上的兴盐河
人人都说山道十八弯
可我知道兴盐河弯也不少
远处的白帆，弯来弯去
总是到不了眼前。有时
为了缩短村与村的距离
架独木桥，或小舢板摆渡
也是常有的事
至于，裸身游过去
那就，秘而不宣
我指给你看，离我家不远处的
九里湾，弯出龙翻身的弧线
弯过去不远是刘庄镇
东洋人当年的碉堡。曾经
我手握红缨枪，和穿民兵服的
大哥哥大姐姐，顺河而下
一鼓作气把镇子攻占
我叫得出河边狗狗的名字
它们总是对我摇头摆尾
可遇上外乡人，另一副嘴脸
狂吠不止，又不时回眸主人
就像今生的我，灵魂孤独时
彷徨的身影
离开兴盐河后，才知道
它与长江，运河，黄海
藕断丝连。海边的古盐场
草垛般堆在我的心头
大运河畔的码头，是它
走向天边的启锚地
而此刻，时光咬不住流水
却咬住沿着河湾奔跑的我
我不知道，是转过身去
寻找河的前世，还是
继续向前迎接河的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