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匾
和竹筛一样,竹匾也是一种用竹片编制的圆形的生活用具,但无漏孔,有晾干、挑拣、装载之效能。比竹筛要大得多,系居家过日子必备品之一。
民以食为天。筛米,竹匾放在天井里,母亲双手握着米筛一来一去地抖动着,碎米漏在竹匾里,竹筛上是白皙的大米,中间是未碾净的稻谷。整米用来烧饭煮粥,碎米用来磨糁子,而稻谷则用来喂鸡。需要说明的,碎米淘洗晾干后,提到村里磨坊加工之后,还要倒在竹匾里晒干,倒在陶罐里备用。早上,或汆糁子粥,或摊糁子饼,或做糁子疙瘩,都是不错的选择。
平时,称三五斤水面,一把一把地摆放在竹匾里,宛如一支盛开的菊花,几个太阳之后,收藏在竹篮里,过生日了,或者想换换口味,下碗面条吃吃,也是挺惬意的。
“大冬大似年,家家吃汤圆”。做圆子也是有讲究的,父亲在头盆里用开水和粉,渐渐地,软硬差不多时,我们就捏开了,慢慢地,竹匾里布满了一枚枚白皙的圆子。滚汤圆更有趣,将糯米反复舂碎和过筛,制成米粉,再将炒熟的芝麻搅拌上花生、白糖,碾碎做成馅料,将其切成大小均匀,放在盛着米粉的竹匾里,来回翻滚,每翻滚十几下,捞出来蘸水再接着翻滚,经过数十次的“滚”制,一颗颗纯手工制作的汤圆就诞生了。
乡村少闲月,腊月人倍忙。不知何时村里就有了一爿磨坊:一对石磨,一副石臼。平时乡亲们用的多是石磨,磨糁子或磨焦屑。石臼挺特别,一根长长的木头,一头宽大一头狭小,粗的一端底下有一个碗底大小的榫眼,榫眼里插上一根木棍,木棍顶端箍着铁环,锃亮锃亮,既增强舂力又延长木棍使用时间,正下方就是埋于地平的石臼,靠近尾端有一支点,上面有一扶手,人就站在尾端用一只脚使劲往下踏,让一头高高翘起,然后一松,磕下去,“磕粉”大概就是这样命名的。有时孩子亦去帮忙,母亲通常在石臼旁用箩筛筛粉,竹匾里的粉像小山一样尖起,筛子上面的再倒进臼中。相邻几家自会互相帮忙,一时间磨坊成了村里的热闹所在。最热闹的自然是做团蒸团了。厨房里一大锅水早已烧开,水缸也腾下来了,临时用来和粉,这活自然非父亲莫属,力气活,且和粉亦很讲究,一定得软硬适度才行,硬了,易开裂;软了,难成形。做团,叫捏团,一手一个,母亲会做示范,而孩子们感兴趣的则是用粉捏人马鸡狗之类玩耍。白团居多,也做些豆沙团。
孩子们最盼望的就是出笼,是为了豆沙团,还是自己做的团,尝起来会更有滋味,何况团用筷子串起来仿佛冰糖葫芦,别有情趣呢。母亲则忙着拿筷子请邻居尝尝鲜。竹匾自然是不够放的,家家都把门板除下洗净搁好,一笼一笼的团倒在上面,霎时热气腾腾而上,弥漫整个屋子,而团亦晶莹剔透如玉如璞,那情形真令人心动不已。
竹匾主要是来晒农作物。每年到秋天,谁家的庭院,都会出现美丽的晒秋画面:红色的辣椒、黄色的大豆、橙色的南瓜,绿色的豆角、紫色的茄子,真的姹紫嫣红开遍,叫人赏心悦目。
“黄梅时节家家雨”,空气中散发着潮气、霉湿,让人不免有点心烦,而叫人欣喜的此时正是做酱的好时机。
人们先把小麦、黄豆,分别淘洗干净后晒干,再把小麦磨成面粉,黄豆倒在开水里煮熟至酥烂,然后把面粉和煮熟的黄豆做成一个小石磨盘似的面团,用擀面杖把它擀平后,切成一小片、一小片的酱饼。接着,把切好的酱饼放进烧得红红的铁锅里炒,炒到有微微焦味时,就往铁锅里倒一小碗菜油,再炒,直炒到酱饼散发出油香和饼香。接下来,是把炒熟的酱饼放在竹匾里,上面覆上一层青青的玉米叶,过个三五日,这一小片、一小片的酱饼上,就有了星星点点墨绿色的霉斑。自然,从“泡酱”到“酱成”还需要一段时间酝酿,需要日晒,需要夜露,需要搅拌。
《舌尖上的中国》云:“‘中国的酱’,在人类的发酵史上独树一帜,数千年间,它成就了中国人餐桌上味道的基础。”确实如此,酿成那一天,老远就能闻到酱的香气,非常诱人,用手指蘸一点放到舌尖上尝尝,鲜香、醇厚、爽口。
“药食同源”,竹匾晾晒食物之外,也晾晒药草。村里有一位老村医,竹匾里总是布满采摘洗净的药草:马齿苋、车前子、枇杷叶……乡亲们有个头疼脑热、感冒咳嗽,无须出村,当然也不需花钱。
竹匾还可用来装饰,美化环境。挂的最多的是竹匾福字,原来“竹福”,“祝福”也;“匾福”,“遍福”也。竹匾还饱含着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竹匾有容,俗称大匾,记录着乡村岁月的点点滴滴。其温润丰泽的暗红色包浆,蕴藏着大地上的作物气息,承载着天空下的日月光华,还有人世间的深情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