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我推开窗，最先察觉到不同的是指尖。明明昨天还能攥着晾衣绳晒被子，今天刚触到玻璃，就被一股凉丝丝的气裹住，像碰了片刚从冰箱里取出来的薄荷叶。楼下的老柳树还举着半树绿，却有几片叶子蜷着边儿往下落，不是秋风里那种哗啦啦地飘，而是慢悠悠地、打着旋儿沉，像怕惊扰了什么似的——这是冬天要来了的第一封短信，就在北风的褶皱里。
厨房里的母亲早有察觉。往常这个点，她总爱把泡好的黄豆倒进豆浆机，磨浆的声响混着晨光飘满屋子。今天却换成了砂锅，正蹲在灶上咕嘟咕嘟冒热气，掀开盖一看，是萝卜和骨头在里头翻滚，萝卜切得大块，浸在奶白色的汤里，边缘已经炖得发透，用筷子一戳就软。“小雪前后，得吃点暖的。”母亲说着，往汤里撒了把白胡椒粉，瞬间腾起的香气里，我忽然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她也是这样，把晒好的萝卜干收进玻璃罐，说“再等些日子，就要冻手了”。
在去菜市场的路上，我发现街角的修鞋师傅换了摊子。夏天时他总坐在大杨树下，面前摆着一摞开胶的拖鞋，现在却挪到了巷口避风的墙根下，脚边多了个铁皮炉子，炉子里烧着几块蜂窝煤，橘红色的火苗在炉口跳着，映得他手里的锥子都暖了几分。他身旁的竹筐里，堆着几双刚补好的棉鞋，鞋面上的针脚细密，鞋底还钉了层防滑的胶垫。“昨天有个老太太来补棉鞋，说夜里起夜，踩在地上觉得凉。”师傅一边给手里的棉鞋上线，一边说：“这天气啊，脚一凉，冬天就不远了。”我看着他指尖翻飞的针线，无意中看到他袖口沾着的棉絮，是从旧棉鞋里带出来的，白白的，像刚落的细雪。
傍晚回家时，路过小区的花坛，我竟在冬青丛里发现了惊喜。几株不起眼的小植物，顶着星星点点的白，凑近了看才知道，那不是雪，而是结了霜。风一吹，霜花轻轻抖了抖，却没掉，反而更紧地贴在叶面上，像是要把这最后的绿意好好包住。
晚饭时，窗外真的飘起了轻雪。不是鹅毛大雪，是米粒大的雪子，落在窗玻璃上，先是凝成个小水珠，接着就变成了淡淡的白印，像谁用指尖在玻璃上画了个小圆圈。母亲把刚煮好的红薯端上桌，外皮烤得焦脆，咬一口，甜丝丝的热气从嘴角冒出来，顺着喉咙滑下去，连心里都暖烘烘的。
夜里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风声，想起白天看到的那些细微的迹象：风里的凉，汤里的暖，霜里的白——原来冬天从不是突然降临的，它会提前派来无数个小小的信使，藏在生活的每个角落里，等着我们去发现。但我一点都不觉得冷，因为那些藏在细微深处的暖，早已把心裹得软软的，等着和即将到来的冬天，好好打个招呼。（李 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