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的路灯又亮了起来。
在盛丰夜市一条街的转弯处，阿明的炒饭摊摆开了。操作台上，特制的不锈钢炒锅柄上焊了个铁圈，炒勺柄上也焊了个铁圈。阿明两条前臂的截肢处各缠着一层布条。他熟练地将双臂伸进铁圈里，当锅内油花滋滋溅起时，身体微微前倾，肩膀带动铁圈操控铁锅、炒勺，米饭在锅中翻卷成金黄的浪，香气混着勺与锅的撞击声漫过整条街。
二十年前，十岁的阿明不幸触电。醒来时，两条前臂从手肘下方被齐齐截去，缠着的厚厚纱布渗出血迹。出院后，他躲在房间里不愿见人，看着别人用双手吃饭、写字、玩耍，自己空荡荡的袖口成了心底最深的刺。母亲抱着他哭红了眼，父亲默默地打磨着一块铁块。几天后，一对内侧裹着棉布的铁圈出现在他床头——那是父亲为他量身定做的“手”。
十八岁那年，阿明看着父母日渐佝偻的背影，决心自食其力。夜市上，炒饭的生意很好。他打算开个炒饭摊。可没有双手，怎么颠勺翻炒？阿明研究好久，在父亲的帮助下，制作出独特的炒锅、炒勺。试炒时，铁圈磨得截肢处火辣辣地疼。母亲劝他放弃，他没有吭声。截肢处的伤口磨破了又结痂，结痂了再磨破，后来他索性在截肢处缠上厚厚的布条，血浸透了布条，就换一块继续。
最难的是颠勺力度的掌控。健全人的手腕轻轻一甩就能让食材翻面，阿明却要靠肩膀和上臂的力量带动铁圈，稍有不慎就把米饭甩出锅外。他连续练习了好久，铁圈磨破的伤口渗出血，他都没有停下来。母亲冲进厨房，看着他血肉模糊的截肢处哭了起来。那晚，阿明躺在床上，第一次有了放弃的念头。可想到父母头上的白发，他知道自己绝不能放弃。
一年后，阿明的炒饭终于有了模样。他在夜市里摆起小摊，特制的厨具吸引不少人围观，当香气扑鼻的炒饭端上桌，食客们都被那焦香十足的味道征服了。有人问他累不累，他笑着指了指胳膊上的布条说：“习惯了，你们认可我做的炒饭，累点也值得！”阿明的炒饭分量足、味道好，重要的是，大家都被这个自强不息的年轻人打动，小摊旁的饭桌边常常坐满了人。
命运的馈赠总在不经意间降临。常客阿美是附近超市的员工，每次来都要一份炒饭，久而久之，两人熟悉起来。阿美敬佩阿明的坚韧，阿明喜欢阿美的善良。那一年，阿美与阿明走在了一起。阿美帮他打理摊位、清洗厨具，阿明每天为她炒一份香喷喷的蛋炒饭。铁勺碰撞锅沿的声响，成了日常生活中最动听的乐曲。
如今，阿明的炒饭摊已开了多年，他和阿美也有了可爱的女儿。这个失去双手的青年人，用自己的坚持，炒出了喷香的米饭，更炒出了属于自己的幸福人生。原来，生命的韧性从不会被残缺定义——只要心怀希望、永不言弃，平凡的人生也能绽放出耀眼的光芒。（甘武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