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都市的街头，几片泛黄的树叶在脚下掠过，我便知道，板栗成熟的季节到了。这个时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独特的香甜气息，那是专属于板栗的味道，也让我想起老家安陆的那片板栗林，想起父母，以及与板栗有关的点点滴滴。
秋意渐浓时，老家山坡上数不清的板栗树上，带刺的外壳包裹着的板栗，在枝叶间若隐若现，如一个个小刺猬，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诱人光泽，宣告丰收的时节已然来临。天刚蒙蒙亮，父母扛着长长的竹竿，去打板栗。我像个小尾巴一样，提着竹篮，满心欢喜跟在他们身后，向山坡奔去。
父亲站在树下，看准饱满的板栗刺球，竹竿用力一挥，“噼里啪啦”一阵声响，板栗刺球纷纷掉落。当父亲在另一棵板栗树上敲打时，母亲才走过去，戴好手套，把地下的板栗拢成小堆，脚踩住刺球，剪刀剪开外壳，取出棕色发亮的板栗，放进竹篮。我呢，也忙个不停，在草丛里，我翻找遗漏的板栗，手被刺扎得生疼，但每找到一颗板栗，心中喜悦便多一分。
刚打下来的板栗，生吃别有风味。掰开外壳，咬破薄如纸的内皮，油亮的栗肉出现在眼前。放入口中，用力一咬，“咔嚓”轻响，脆嫩的栗肉在舌尖迸开，汁水裹着微涩的清甜，像咬开一汪带着晨露的秋泉。我的指尖沾着栗壳碎屑，唇齿留着自然甘香。那是未经烟火雕琢的滋味！
更多时候，母亲会把板栗加工成各种美食。最常见的是糖炒板栗。板栗洗净，母亲用刀在每个板栗上划个小口，这样炒制时板栗更容易入味，也能防止它们在锅里爆开。大铁锅里倒入适量粗砂，加热后放入冰糖翻炒。待冰糖融化，砂粒变得油亮金黄时，将板栗倒入锅中。母亲手持锅铲，不停地翻炒着，板栗在砂锅里翻滚跳跃，不一会儿，香甜的气息弥漫整个屋子。
灶台的火舌舔着锅底。我踮着脚，眼巴巴地望着，馋得直咽口水，鼻尖被炒栗子的焦香引得发痒。“再等会，心急吃不了热栗子。”母亲说。终于，糖炒板栗出锅了，热气腾腾，色泽诱人。我拿起一颗，哈着气、剥开滚烫的栗壳，橙黄的果肉咬下去，甜糯在舌尖化开，混着焦糖的焦香，我烫得直吸气却舍不得松口。母亲笑着说：“慢些吃，锅里多着呢。”
来了客人，母亲便要做板栗炖鸡了。鸡肉切块焯水，与板栗、香菇等食材一起放入砂锅中，加入适量水和调料，小火慢炖。随着时间推移，浓郁的香味从厨房飘出，漫过堂屋，飘出院墙，引得路过的黄狗在院门外直转悠。当蓝花瓷盆端上桌来，蒸汽“腾”地漫过每个人的笑脸。
又是一年板栗熟。父母挑选出最好的板栗，给我寄来。看着一颗颗饱满的板栗，我的眼前浮现出父母忙碌的身影，浮现出他们满是皱纹却盈满笑意的脸庞。我想起糖炒板栗的香甜，想起板栗炖鸡的美味……那是家的味道，是父母亲情的味道。我忽然就红了眼眶——原来，最好的香气，永远藏在父母的烟火里，藏在那慢火细煮的时光里。（汪 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