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兴外国语学校初三(6)班 吴柯逸
我仿佛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中山歌清亮,短笛昂扬,十万大山环抱回家的游子,洗去归途的疲惫。
那便是我的故乡,广西河池市下,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乡镇。
褪色老旧的碎片里,只有天空依然晴朗。奶奶总会准时准点,领着我和阿妹去米粉店里嗦一碗红油滚烫的桂西北煮粉。那桌子奇矮,顶多到成年人的膝盖,于是奶奶便干脆丢下凳子,蹲一个马扎等我们。无所事事的年纪里爱好唱歌,我常常坐在乡镇边缘那用石头堆起的矮墙上,模仿奶奶哼彩调,哪里明白什么五音,于是常常让小曲生生地跑了调。最好吃不过路旁小贩叫卖的酸嘢,几块钱就能买到满满一大盆,酸酸辣辣,回味无穷……
乡镇没有什么购物中心,只有一条一条挂着夸张招牌的购物街,懂得时尚的女孩子,会结伴逛街,长辫上缀着各种亮晶晶的饰品,那是我童年对“美”的概念。“刘三姐也是长得这样好看的么?”夜里,我坐在矮矮的石墙上,晃着米老鼠拖鞋,问一旁扇着扇子的奶奶。“那可不一样,刘三姐漂亮多了,她有一头乌黑发亮的发,盘在头上美得很。哦,她还有花布做的冠,哎呀呀,说也说不完……”声声呢喃中,我沉沉地睡在奶奶的怀里。梦里大片大片的油菜花田间,站立着一个阿姐,阿姐有乌青的发髻,大红的花冠两边淌下细碎的银流苏,她的身后是悠悠青山,溜溜白云,不老的景在岁月中掉了颜色,“滩险弯又多啰,弯又多。”在奶奶断断续续的歌谣中,我迷迷糊糊睁开了眼,又在蒙蒙眬眬间被牵回了家,只记得头顶月儿明,轻轻飘过的云好似嫦娥的纱衣,便接着奶奶的调子唱道:“月亮像银盘嘞,像银盘……”
故乡是凭着山歌出名的,因此小得盈满时随口唱上两句,是理所应当的事。幼年大部分的快乐,莫过于散下头发,领着阿妹绕着田边放肆奔跑,迎面的风儿拨乱发尾,混合着汗水与夏雨后土地的腥味,粘在额上。阿妹逮着个机会,做着鬼脸怪腔怪调地唱:“风儿慢些走呦,阿姐的头发想出家了哟。”我亦是不饶人的,总要撵着她围着村子乱藏,揪住她的领子闹得隔壁家鸡飞狗跳,转身,又肩并肩地去逗弄好脾气的老黄牛,村里人也不恼,反倒乐呵看我们欢蹦乱跳。
六岁之前,我以为能永远留在乡镇,然而户口本上明明白白写着的“江苏”却将我卷入繁华的长三角地带。所以它改变了什么,是再也唱不出口的山歌,说不出口的刘三姐的故事,还是三年见一面的阿妹,亦或是熟悉而又陌生的峰峦?
八年来,我以为自己已经彻底成为了城市的一分子,直到面对青山,我再次哼出了刻在记忆中的曲调;嗦着粉丝儿,我坐到矮矮的木板凳上,吃着芭乐,不自觉地去蘸辣椒面,才明白自始至终,我从未踏出过家乡半步,那些格格不入的习惯造就了我倔强的模样,即使离家千万里,风儿依旧铭记。
梦醒,耳边山歌似在往复:“风儿你慢些走哟,阿姐随你归家哟……”
指导老师:史鹤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