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手翻着办公室的日历，我突然想起老张今年该正式退休了。前几天在小区碰到他，他手里提着刚买的菜，鬓角的白比去年又多了些，却还是老样子，说话时眼睛亮，谈起工作，语气里仍藏着当年的劲儿。
我认识老张时，他还很年轻。刚从一个镇的副镇长调任到广电局，三十出头的履历早写满了“扎实”二字：为了修通村里的便民路，他带着干部们蹲在工地半个月，白天盯进度，晚上跟村民唠家常，路通那天，老乡们拉着他的手往兜里塞土鸡蛋；到广电局后，他牵头做农村广播电视覆盖工程，翻山越岭去偏远山村调试信号，说“山里的老人、孩子也该看上清晰的电视”，意气风发。
转眼间，他从机关转岗到广电网络公司当总经理时，已年近半百。
按说五十岁在机关，也可以享“老干部”的清闲，可老张偏选了条难走的路——去企业，面对转型的硬骨头。那时广电网络正处关键期：数字电视刚兴起，老用户对新技术不买账；5G业务要起步，团队里懂技术的年轻人少；更难的是市场变了，从前的独家经营没了，互联网公司、电信企业都来分蛋糕，竞争压得人喘不过气。
有次去他公司，正赶上他开业务会。会议室的白板上写满了数据，“数字电视转化率”“5G基站覆盖进度”“用户流失率”，每一项后面都画着红箭头。他手指着“用户流失率”那条线，声音不高却掷地有声：“不能等，得主动找用户。咱们的人，明天就分组去社区，手把手教老人用数字电视，年轻人有需求的，现场演示5G业务的好处。”散会后，他留年轻同事吃饭，边吃边聊：“我这年纪学新技术慢，但你们快，咱们一起琢磨，总能找出路子。”
那些年，老张的办公室总亮着灯。为了搞懂5G技术，他把技术手册翻得卷了边，不懂的就追着年轻工程师问，笔记本上记满了密密麻麻的批注；为了开拓市场，他带着团队跑遍了乡镇，在社区摆摊，去企业谈合作，有次出差，他犯了胃病，却还是坚持跑完最后一个网点才去医院。有人劝他“别这么拼”，他却说：“企业转型就像爬坡，我是领头的，不能先松劲。”
十年过去，他带领的公司真的闯了出来：数字电视用户覆盖到了偏远乡镇，5G业务在本地市场站稳了脚跟，不少当年跟着他的年轻人，现在都成了业务骨干。去年年底，他在退休前的最后一次员工大会上，没讲太多成绩，只说：“我这十年，没别的，就是觉得既然接了这份活，就得干好，不能辜负大家的信任。”
前几天碰到老张，他说现在每天早上还习惯早起，总想着“该去公司看看”，走在小区里，碰到以前的同事，还会问一句“最近业务怎么样”。我跟他说“该好好歇着了”，他笑着摇头：“歇是歇了，但心里那股劲，好像还在。”
看着老张的背影，我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两年也要退休。我们这代人，好像都把“工作”当成了“责任”，把“热爱”藏在了日复一日的坚持里。这种坚守，不是为了什么光环，而是刻在骨子里的认真——就像老张，十年转型路，一步一个脚印，走得扎实，也走得坦荡。（施崇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