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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12
星期日
当前报纸名称:宜兴日报

胜利的荣光

日期:0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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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04版:阳羡       上一篇    下一篇

  ■ 彭  晃

  9月的风开始透出凉意,梧桐叶边缘已微微泛黄。在老城的纪念馆内,我看到一封1945年9月3日的家书。信纸已脆黄,钢笔字迹被岁月洇成了淡蓝色,但那一笔一画仍如刀刻:“母亲,今晨听到广播,我们赢了。窗外有人在哭,有人把帽子抛向天空,我却想起王班长牺牲前说的那句话——等胜利那天,替我在家乡种棵杏树。”

  我久久伫立,忽然听见身后有窸窣声响。一位银发老人正颤巍巍地从布兜里掏出一只搪瓷杯,杯身红漆剥落,露出黑色的底坯,却依稀可见“抗战胜利”四个字。

  “那天下大雨。”老人突然开口,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时光听,“重庆满街都是人,雨水混着泪水往下淌。有个卖糍粑的老乡把担子一扔,站在街心吹唢呐,调子都吹破了。”他手指轻抚杯沿,“这杯子就是那天发的,装了庆功酒。我那年十七,一口喝下去,辣得直咳嗽,心里却像烧着团火。”

  窗外传来孩子们的嬉笑声,一群系着红领巾的小学生正排队走进纪念馆。老人眯起眼睛,目光穿过玻璃窗,仿佛穿透了80年的光阴。

  他轻声说:“那天明明下着雨,偏觉得满天都是金光。”

  在展厅转角,我遇见另一件展品——褪色的胜利布告贴在一块木板上,旁边放着支钢笔。说明牌写着:多位老兵在此留下签名。最新的一行小字墨色尚新:“九十七岁老兵李长河,最后一批签到此。”

  馆员轻声告诉我,李老上月走了。弥留之际,他让孙子录下这句话:“告诉后来人,胜利不是庆祝的理由,而是思考的起点。”

  夕阳西斜时,我走到纪念馆后的英雄广场。忽然想起那封家书里未竟的愿望,便问工作人员可知王班长故乡何处。馆员引我到资料室,在泛黄的花名册上,我们找到了他的名字:王振华,河北保定人,牺牲于湘西会战。

  “巧了。”馆员忽然指着窗外,“那棵最大的银杏,就是1949年栽的,说是替某个回不来的英雄种的。”

  我走向那棵参天银杏,树冠如华盖,枝叶间已结满青白色小果。树旁立着块小石牌,没有名字,只刻着:“所有牺牲都值得被铭记。”

  暮色渐浓,几个少年在广场上放飞鸽子。白羽掠过银杏树梢,融入霞光万丈的天空。我想起老人那句“胜利不是庆祝的理由,而是思考的起点”,忽然明白——荣光不在欢呼声中,而在代代相传的记忆里。

  离馆时,我回头再看。夕阳正好照在纪念馆的铜门上,反射出温暖的光晕,如同那只搪瓷杯上永不褪色的红,如同80年前那个雨天里人们眼中不灭的火。

  荣光从未远去,它化作银杏果年年坠落,化作信纸上未干的血泪,化作白鸽翅膀上的那一缕光,在9月3日的风里,一遍遍重述着关于牺牲与新生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