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的水杉

故乡的村口耸立着一排高大的水杉，我童年的时候它们就生长在那里了。而今，五十年过去，它们依旧挺立在村口。

水杉一年四季都是美的化身。春末时，水杉开始冒出嫩芽，青色的叶芽覆满树身，远望之，水杉就像笼上一层绿色的烟雾；夏日，水杉青青，阳光从树顶流泻下来，绿色也在流淌，直至流进了我的心田；入秋，水杉泛黄，几阵秋风，几场秋雨，几个秋阳，水杉就金黄一片，有几株则满树通红，摇一树黄金，燃一树火焰，将秋天的故乡彻底照亮；隆冬，繁华落尽，水杉举着一树萧疏的枝干，任由风霜雨雪扑打，鸟儿栖息喧闹。

那排水杉不知是何人所种。半个世纪岁月更迭，山村的水塘变成了良田，良田变成了虾塘，瓦房变作了楼房，旱地切换为运动场，唯一没有变化的是那排水杉，似乎人们已将它们遗忘，遗忘在悠远的时间长河。

那排水杉位于村口高岗上，地理位置绝佳，站在水杉树下，山下的景色尽收眼底，连绵的稻田，远处的集镇，天边的山峦，一望无际。那些年，我经常在这里眺望远方，想象着自己未来的岁月。

水杉树下有条土路，沿着稻田，曲曲折折伸向山下，那是村民出村上街的必经之路。换种说法，就是每天清晨，水杉目睹着乡亲出门；每个黄昏，又张开怀抱，欢迎游子归来。

我对那排水杉有着特殊的感情，我家的自留地就在水杉下面。夏日里，常随父母去地里播种、施肥、除草、浇水。劳作之余，我便举目看这排高大的水杉，看它映着蔚蓝的天空，轻轻摇晃着枝叶，而满树苍翠的绿叶就像一个绿色的深潭，牢牢地吸附着我的目光。我不知道，这水杉有什么魔力，让人久看不厌，也许是它笔直俏丽的外形，是它特立独行的风骨。那时年少的我并不想这些深奥的问题，只任由一树苍翠盈满我的双眼。

记得有一个夏夜，雷电交加。早上，伙伴告诉我，昨晚的雷电打着了村口的树，我一惊，莫不是水杉被雷电打着了。跑向村口，一看，原来雷电打在了一棵歪脖子柳树上，柳树浑身漆黑，浑如焦炭。而旁边的水杉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我不觉暗自庆幸。

年少时，我曾经日复一日地从水杉下走过。初中时，朝阳初升的时候，迎着朝阳，沐着朝霞，走向集镇上的校园；傍晚时，当水杉后面村庄炊烟袅袅时，才匆匆回家。不知水杉是否还记得当初那个青葱少年的青春脚步！

水杉见证了我年少求学的时光，也目睹了我离乡远行的情景。十五岁那年，我到常州求学，因为年龄尚小，母亲不放心，便让父亲送我到校。母亲把我送到村口的水杉树下，才依依惜别。现在，我记得水杉树下，母亲举目送别的情景，盛夏的风凌乱了母亲的头发，水杉树也哗哗作响，犹如临别的絮语！

三十多年了，虽然我很多次回到故乡，但很少作长时间的停留。现在，偶尔想起故乡，头脑里首先浮现的是那排青青的水杉，它笔直地耸立在村口，摇曳着满树青翠的枝叶，轻歌曼舞，仿佛在时时召唤着我的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