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牛心番茄
日期:0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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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里栽了棵番茄,靠着廊柱,开始我并没觉得它特别,以为就是棵普通番茄,至多长到半人高。但它长着长着吓我一跳,它的茎弯弯曲曲,有阶段突然爆发式生长,主茎上几根分枝,分枝又长分枝,不但长高还四面铺开,显出枝繁叶茂的气象,张牙舞爪直向二楼蹿去,搞得我处理番茄事务需要搬张梯子。
它肯定不是物竞天择的胜者,而是人工培植的结果。它的枝条细长弯曲但不适合缠绕,亦无藤本植物该有的卷须,没法自己攀爬固定,我只好去小树林捡几根树枝,插在旁边帮它固定,树枝上端有不同方向的枝杈,加细绳左牵右拉,旁逸斜出的分枝都有了依傍,它才勉强靠着廊柱站稳。如果没有人工帮助,它势必倒伏于地,如何争取阳光和空间?在我悉心养护下,它显得异常强悍,摆出一副无限生长的架势,顶端的枝叶尤其繁茂,金色小花闪耀其间,在阳光下生机勃勃。
我刚来悉尼的时候,正值初夏,它就栽在这里了,至今已跨夏秋两季。我们靠它实现番茄自由很长时间了,有时摘一小篓,有时收获两三只,但它还在不断结果。它也太能挂果了!有天我认真数数,上面大大小小起码百来只果子。悉尼现已进入冬季,往年最低温已来,大约四到五摄氏度,它似乎不惧寒冷,前阶段顶端新开一批花,我还以为不结果了,它也该停下喘口气了,但依然结出不少果子。初长的牛心番茄就像剥皮的桔子,有一瓣瓣的凹痕,果子长大,凹痕消失,但在顶部留下很多折皱,因此它不像普通番茄圆整漂亮,但口感极好。有阵子我很怀疑它的身份,因为它长得不像一颗“心”,但到市场看看,标着“牛心番茄”的,确实就那样,它模样虽丑,但在各种番茄中价格最贵,通常每公斤10澳币左右。
冬季了,它的枝叶之间,蜜蜂仍在飞来飞去忙碌,还有只美丽的小豆娘,闪着景泰蓝的颜色,在番茄枝上憩息,恍惚间我就像置身故乡的春天。
在这棵番茄的小生态中,还有一只淘气鬼喜鹊。我住的那小区,草地上很多喜鹊,简单的黑白色,长得不如家乡的喜鹊精致入画,没有闪着微光的深蓝,亦无修长的身段及尾部,叫声却清丽娇柔。有对喜鹊住我家大门对面的林子里,有只或许吃厌了林间草地的虫子,想来点美味的浆果,番茄一红,它总先尝,东啄一口西啄一口,破坏性极强,我们只好去买一张网罩住,也没大用,反正它总有办法啄到番茄。后来,它虽仍来院里踱步,但忽然对番茄不感兴趣了,红番茄得以安全挂枝,直到采摘。
还出现过小青虫军团。它们身体的形状与叶茎相似,颜色则高度一致,呆在浓密的枝叶之间,极难辨认,每次抓虫子都是考眼力。这伪装大法也是它们保护自己的唯一方法了,但被啃过的叶子太显眼,顺藤摸瓜它就逃不了了。我每每忙碌完后,便在院里看看亲手侍弄的青枝绿叶,养养眼减减压,顺便抓几个虫子,否则这棵番茄会被啃得体无完肤。
与番茄一样,架上的扁豆冬季仍在开花结果,而没在秋风中枯死。我甚至怀疑小青虫也搞不清该何时退场,因为最低温来临的时日,它们仍在啃食番茄叶子和扁豆,在浓密的枝叶之间,它们逃过我这双近视眼加老花眼也太容易了。最近好多天不见它们踪影,不知被我抓完了呢,还是被连续的个位低温逼退了?我晚上这么想着,天明又看到一条虫子,在一片被啃得支离破碎的叶子上炫着胖嘟嘟的身材。
悉尼的冬天在继续,我流连院中,看着那棵青枝绿叶的番茄,隐于其间的青果,蜜蜂与豆娘,便疑疑惑惑,难道无须经历重生,你们就可以跨过冬天拥抱春天了吗?
那高悬枝头的红色浆果与美丽豆娘,让我觉得悉尼的冬季是仁慈的。但我还是喜欢一个零度的冬天,喜欢它了断一切的气魄,了断一切之后,春天的新生才格外让人期待。